第50章 凜冬冰原04(1 / 2)

梵天掌門抬手解開禁製, 緩緩步入“子虛烏有”山中。

說實話他是不想來的,他還有成山的事務沒有處理,但來不來顯然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麵對老祖的傳喚,他隻有暫時丟下手頭的一切事務趕到這裡。

“老祖。”梵天掌門彎下腰向端坐在蒲團上的老者行禮。

“梵天,你來了。”雖然身體已是老態龍鐘, 但清虛老祖的背挺得很直, 就像插在沙場上血洗萬遍的斷刃。

“這是您要的名冊, 天驕百名一個不少都在其上。”梵天從袖中掏出一本暗色的冊子遞於對方。

這本冊子上的記錄已經比昨天粗略聽寫下來的內容詳細了很多, 經過一晚上的趕工, 上麵記載的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名次、位列、所在,後麵還贅述了有關每個人宗門、出身、法紋天賦等零零種種的信息。

“很好。”清虛老祖的指腹輕翻著,“辛苦你了,整理地這般仔細費了不少時間吧。”

“謝老祖體恤。”梵天答。

這本冊子並不沒有想象之中那般難整理,雖說記載內容詳密,搜集繁瑣,但其實每年天驕百名的人選基本變動不大,流進的新鮮血液並不是很多, 真正變化的一般是名次。

說到底天驕榜終究是天才間的博弈,和絕大部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並沒什麼關係。

“老祖,今年我們清虛宗可以說是收獲頗豐。入天驕榜者共二十人,名列前五十者一十三人, 名列前五者兩人。其中天驕榜首和第二皆是出自我清虛宗, 這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喜事。”梵天掌門語氣有些激動, 然而講著講著忽然變得欲言又止起來。

“怎麼了?”清虛老祖問。

“回老祖, 喜事是喜事,隻不過這今年的天驕榜質疑聲也不少。”梵天掌門說。

“哦,為何?可是因為這榜首邵白?”清虛老祖的眼神有些渾濁,“你們覺得他不配?”

“也不全是。主要還是因為今年榜單少了個名字。”梵天掌門頓了頓,“老祖您剛出關可能不知,此人名叫百裡冰封,出自凜冬冰原,已經連續奪下榜首三年了。”

“哦?他是何資質?”清虛老祖有些驚訝。

“他的資質可以說是三重下界頂級的資質了。”梵天掌門歎了口氣,“五行自然冰行,天級。”

“變異法紋?”清虛老祖皺了皺眉。

“是的,變異法紋強悍遠超一般五行,但缺點也顯而易見。可百裡冰封的法紋不同,他的法紋非常穩定,不像我宗的楚天澤,他是罕見不會失控的類型。”梵天掌門解釋道,“不!罕見並不準確,應該說隻此一例。”

“完美的變異靈根嗎?”清虛老祖喃喃念叨。

“可以這麼說。百裡冰封實力強勁且年齡未過,今年卻不在天驕榜上,所以很多人心中難平。”梵天掌門說。

“意難平的大多是輸不起的弱者,這些人的眼界都太過狹窄。”清虛老祖擺了擺手,聲音沉了下來,“他們根本不懂天驕榜,也看不明白縹緲天閣。”

“可是這榜單確實存疑——”

“先不提這名為邵白的少年,就說這百裡冰封,你可知不管天資再完美有一種人都是不可能登榜的。”

梵天掌門愣了愣,不解其意。

“梵天愚笨,還請老祖點撥,不知是何種人?”

“何種人?”渾濁的眼睛緩緩閉上,一聲長歎。

“自然是死人啊。”

老者的聲音在空茫的子虛烏有山回蕩,那綿長的回音猶如敲響的喪鐘,一聲一聲震得梵天掌門後背隱隱生汗。

自天驕榜出世後已經過去三日了,世人忘性都大,剛出榜時的吵吵鬨鬨也似乎慢慢安靜了下來。

不過卯時,邵白便已經掀開錦被坐直了起來,也近乎是他起來的瞬間,房外就傳來了陣陣敲門聲。

“起了嗎?”門外的男人聲音清冷。

“兄長,我起了。”邵白答道,“我洗漱完便出來。”

“嗯,出來把早飯吃了。”

邵白從床上起來,有條不紊地開始穿衣、整理床榻,還有洗漱。因為不放心他,這兩天邵和玉一直同他住在一屋。

而今天便是他與邵和玉前往縹緲天閣的日子。

此行邵白的東西很少,幾乎用不著收拾,他隻是將那塊鶴一給他的雲狀令牌掛在腰間,再隨手從牆上挑了一把古劍背於身後,便推門而出了。

濃鬱香甜的豆漿味立刻便飄進了邵白的鼻子裡。

“楚師兄,你也在這?你是和我們同去嗎?”邵白看見坐在桌邊的朱色身影,神色不由欣喜起來。

“廢話。”楚天澤懶散說著,那縹緲天閣他本就是要去的。

他的手上正握著一個肉餡的包子慢慢咀嚼著,對於熱情的少年態度淡淡。

“我還以為我們不是一道。真是太好了,可以和楚師兄一起去。”邵白很自然地坐在男人的左手側。

“好什麼好!”淡紅色的眸子掃了一眼少年的背後,語氣有些不悅,“你他媽倒是有趣,上哪都要背著這些破銅爛鐵,就這麼喜歡,當個命根子似的。”

“嗯,喜歡。”邵白點點頭,身後背著劍能讓他心裡踏實點。

最重要的是還能時刻提醒著他自己是誰。

“有什麼好喜歡的,都泛黃了,醜得要死!”男人有些惱了,不知何時,他的長臂已伸到少年的身後,接著便一把將那古劍奪了過來。

“楚師兄,那是……我的劍——”邵白愣了愣,一下子就慌了神,語氣有些著急,“楚師兄,你還給我吧。”

然而男人已經將那古劍放在自己的右手邊。

“以後不準帶這把。”男人的聲音有些凶。

“……好,我不帶了。”

“你房間裡的那些以後也都不許帶。”

男人的這個要求就有很是讓人為難了,邵白抿了抿嘴,沒有馬上開口應下。

他不明白楚師兄為什麼不讓他隨身帶劍出行。

劍是他的一部分,離開了劍,他就像身體的皮肉被剝離開來一樣。

不再完整。

按理來說,沒有人能阻止一個劍修佩帶自己的劍,這種行為和結束對方的性命有什麼區彆。

但阻止他的人是楚師兄。

在邵白眼裡,那是失去性命也不能失去的人。

經過一段沉默,少年終於開口。

“嗯,我知道了,不帶了。”邵白的頭微微垂了下來,那雙清澈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他現在整個人都沉浸在取舍後的酸楚痛苦之中。

邵白說得認真,他的嘴裡是不存在隨口戲言的。

身為劍修,必是說到做到。

隻要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少年臉上的難過,然而作為得償所願的人,楚天澤的心裡卻很不爽快。

不僅很不爽快,他心裡還脹得慌。

“真他媽的,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就當老子沒提過。”男人一下子站了起來,啪的一聲將什麼東西拍在桌上,接著便黑著臉自己出去了。

邵白被動靜驚了一下,他抬起頭,然而這次他並沒有出言攔著對方離開。

而在他緩緩收回目光時,他突然被桌子上泛著點點銀光的東西吸引了。

那是一把通體銀色的劍。

邵白望著那劍有些愣神,隨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撫摸那凸起的劍脊,光是這流暢的觸感已經能看出這劍絕非凡品。

這把劍怎麼……會在這裡?

這總不可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楚道友,走了?”正巧邵和玉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手裡拎著得是邵白在府裡最愛吃的糖米糕,紙包打開裡麵還冒著騰騰的熱氣,一看就是新鮮出爐的,“見到鎮上的小鋪開門了,買了點。”

“嗯。”提到楚師兄,邵白心情有些低落,但他還是裝作無事的樣子接過邵和玉手中的米糕,微微笑了笑,“謝謝,兄長。”

“你和楚道友倒是興趣相似,一大早就擺弄起這些鐵器來。”邵和玉麵無表情的收拾起來,他這個人素愛整潔,見不得糟亂。

“嗯?”邵白啃著米糕有些不解。

“這是楚道友吧,落在這了,你等會兒給他送去吧。”邵和玉將放在桌上的銀劍拿起,擱置到了一邊。

邵白心裡咯噔一下,倏地站了起來,“兄長,這劍是楚師兄的?”

“應是的,今早上看著他提著進來的。”邵和玉望了望天色,“時間差不多了,再過會兒,縹緲天閣的人便會來接我們了。”

“嗯……嗯。”邵白望著那銀劍出神,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意會錯了楚師兄的意思。

“你吃完後,我們便下山吧。”

“嗯,好。”

之後,倉促地吃完飯邵白便跟隨著邵和玉的下山去了。邵和玉的法訣功底紮實六重以下的法訣基本都掐起來遊刃有餘,他一手掐縮地訣訣一手護著身旁的少年,很快兩人就出現在了清虛宗的大門口。

邵白才站穩沒想到直麵入眼的確是那艘他熟悉的靈舟。

“玄機大師?”邵白望了望,很快便在靈舟下的背陰處找到了那黑色的鬥篷。

“大師便是縹緲天閣的使者?”邵和玉上前一步行禮問道。

“嗯。”黑色鬥篷下的聲音仿佛還帶著些許睡意。

“玄機大師,您不是清虛宗的供奉嗎?”邵和玉先行上了靈舟,邵白則停下腳步有些奇怪地問道。

“這矛盾嗎?供奉不過是他們出錢我出力的關係,這並不影響我為縹緲天閣辦事。”黑色鬥篷下的聲音有些沉悶。

“同時辦兩份差嗎?”邵白點點頭。

“自然,靈石可不會自己長腳進口袋,你應該知道機關術可是花費巨大的。”蘇玄機直起身,他不會放過任何試探少年的機會。

“確實。”邵白十分同意,他想到那些金屬、器具,還有那些魔晶都是價值不菲的。

蘇玄機眼神暗了暗,很快他那隻獨眼便望見了邵白背著那把銀色長劍。

“這劍果然還是到你手裡了。”語氣似有感慨。

“玄機大師知道這劍?這是楚師兄的嗎?”邵白問。

蘇玄機望了望少年,隨後邁上長長的舷梯,“雖然那人不準我說,但我沒並不需要聽他的。告訴你也無妨,楚天澤和我做過一個交易,作為報酬,我為他鑄了這把劍。這把劍花了我不少的功夫,因為是用無垢銀做的,所以隻能用最原始、最天然的鑄劍方法。”

“什麼交易?”

“你可以自己問他。”

“可楚師兄要劍做什麼?”邵白呐呐地地說道。

蘇玄機停下腳步,有些不解少年的問題,“不是送給你了嗎?整個清虛宗裡隻有你對這種古兵器感興趣了吧。”

“給我的,這是……楚師兄給我的?”邵白抱著極其複雜的心情登上靈舟。

整個船艙裡很暗,舷窗外的光都被拉下的竹簾擋住了,然而他還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金發男人,對方正閉著眼睛腦袋靠在椅子上,似乎是在補眠。

“兄長。”邵白收回目光,坐在了邵和玉的旁邊。

“今日氣得早,你也休息會兒吧,到縹緲天閣還要很長時間。”邵和玉輕聲說道。

說完邵和玉也正坐著,開始閉目養神。

邵白坐在位置上懷裡抱著那銀色長劍,然而他根本沒有養神的心思,他心裡太亂了。

就像這轟轟作響飛上雲霄的靈舟,根本無法安穩下來。

在邵白的身後的角落裡,淡紅色的眸子微微睜開,隨後又不耐煩地閉了起來。

楚天澤心裡也很是暴躁,沒有源頭的暴躁。

可能是因為小傻子那時流露的表情,也有可能是因為小傻子對那些劍的在意。

他不明白自己乾什麼管的這麼寬,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難用常理解釋。

自己真的是閒得慌才去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

既然那傻子這麼喜歡酸溜溜的送的東西,他乾什麼要強人所難,去做這個惡人。

這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且他更不該可笑地去找蘇玄機那混賬鑄什麼牢子劍!

這就根本不是他該考慮的事。

“楚師兄,你睡著了嗎?”有人在他耳邊悄聲喚著他,淡淡的呼吸聲輕輕噴在他的耳邊。

淡紅色的眸子刷的一下就睜了開來,他剛轉過臉想發火卻發現少年的麵龐離他實在太近了。

近得讓他有些不自在。

怒火強壓了下來,楚天澤將頭往另一側移了移。

沒有搭理靠過來的少年。

“楚師兄,這把劍是給我的嗎?”少年是貓著腰偷偷溜到後排的,因為怕吵醒正在養神的邵和玉,他的聲音非常小。

“誰他媽說是給你的了?”楚天澤啞著聲,伸手要將那劍拿過來,結果這次少年有了防備,劍花一轉,便將劍藏在身後。

“玄機大師說的。”少年嘴角有些上揚。

“老子的劍,老子說得算,他說得算個屁。”淡紅色的眸子眯了眯,凶巴巴地說道。

“楚師兄對我最好了,我知道肯定是給我的。”少年眸子裡帶著希些許興奮,麵上卻是一副認真講道理的樣子。

“厚顏無恥。”楚天澤被少年這模樣氣得不行,伸出手指捏著對方的臉頰,低聲罵道,“還要不要臉啊!誰把你慣得!”

“楚楚師兄……慣得。”少年被男人捏著臉說起話來也變得含含糊糊的。

楚天澤的心被觸動了一下,隨後冷哼一聲,鬆開了手。

可不是他慣得!

不然哪容得下這小傻子在這無法無天。

“借你的,要還的。”男人終是讓步,沉聲說道。

“謝謝,楚師兄。”邵白也是學聰明了,立刻應下。每次楚師兄嘴上送借,其實一般都不會再和他要的。

之前的音容鈴就沒要回去。

“樂嗬個什麼勁。”楚天澤撇了眼,嘴裡咕噥道。

邵白眼裡原本帶著笑意,心中卻因為忽然想起一事,一下子暗了下來,他緩聲問道:“這劍……楚師兄你和玄機大師的交易是什麼?”

“關你什麼事。”楚天澤回答地很果決。

誰想少年竟然趁他不注意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聲音有些沉,“不會是傷害自己的事吧。”

“有病吧!”男人忽地有些惱怒,想將手腕抽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握得很緊。

他剛要發作,少年卻低聲說道:“在邵府的那次,我看見楚師兄有在……放血,這和交易有關嗎?”

一邊說著,少年的指腹一邊輕撫著男人的手腕。

那裡有一道還未平複的疤痕,不長,也算不上醜陋。

“沒有關係!給老子鬆開!”男人低聲喝道。

少年蹲在他的腿邊,注視著他的手腕,猶如望著珍寶。

那種眼神讓他心裡發熱。

“如果有關係,我會很難過的。”少年的額頭輕輕靠在那到疤痕處,“我不想讓楚師兄受傷。”

“那些劍也好,其他的也罷,一切都沒有楚師兄重要。”

少年的話語讓楚天澤全身微顫,他將頭撇向一遍,不再開口,也不再動彈。

他想著這樣的話這世上大概沒有第二個人會再同他說了。

動聽的話語麻|痹了他的意識,此刻他像魔怔了一般默認了少年這過於親密的動作。

不帶任何情|欲,倒是更像是動物間相互舔。舐彼此的傷痕,少年低下頭將那道疤痕湊到了自己的唇邊。

在昏暗的環境裡,有些情愫在悄悄改變著。

忽然一陣急切的迫降,靈舟的底部在地麵上滑行發出刺耳的聲音,過了好一會而,直到徹底停下,那聲音才徹底消失。

“這是到了嗎?”此時,邵白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按理是沒有這麼快的。”邵和玉也睜開眼睛,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