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易碎品不是藝術品(八)(1 / 2)

話一說出口,一期一振便後悔不已。

他本想從簡單的言談開始,引導三日月脫離過去的泥沼,可在見到對方如今的樣子之後,一路走來籌劃好的所有話語瞬間崩塌,理智蕩然無存。

剛剛那番話,聽起來卻像是在逼迫三日月殿回答自己……

一期一振死死扣著自己的掌心,望著麵前的三日月,眼中充滿連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痛楚。

三日月殿他……到底在乎著過去的什麼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期一振竭儘全力保持著冷靜,沉聲道:“‘井上’大人他——”

下一秒,聲音戛然頓住。

現在,前主已經不配被他們稱為“大人”了。

一期一振換了個更隨意的稱謂,“那天早晨,他將本丸所有付喪神的本體一振一振折斷,事情太過突然,沒有人反應過來,等到我回到本丸時,短刀中隻剩下了藥研、亂、厚。”

縱然事情已經過去幾天,可那地獄一般可怖的場景依舊駐留在一期一振的腦海中。事情發生的前一晚,他根本沒有發覺任何端倪,像往常一樣領了命令,獨自一人前去遠征。

回來的時候,本丸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不是您護住了他們,恐怕……”

回想到這裡,一期一振卻再也說不下去。

雖然他們成功地離開了本丸,但他依舊記得離開之前,三日月殿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隻要有【銘印】在,無論我們逃到哪裡,都是會被時之政府找到的。”

彼時的三日月凝視著他,神情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仿佛他們接下來麵對的不是逃亡,隻是一次普通的遠征。

即使那道聲音很快地飄散在空氣中,一期一振還是鄭重地將它記下。從踏出本丸的那刻起,他便開始努力尋找最佳的離開方向,策劃最不容易被發覺的路線,可到了最後……果然還是落入了時之政府的陷阱。

而他此刻才終於醒悟過來,那時的三日月殿,已然知道了未來的無望。

可無論如何,一期一振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們的前主會突然做出那樣的舉動?

從剛剛成年的前主成為他們的審神者之時,他便跟隨在了他的身邊。

他們代號為“井上”的前主,沒有血親,也沒有朋友,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憑著自己的努力進入了時之政府工作。平時的主人專注於自己負責的實驗研究,廢寢忘食地泡在實驗室中,為了給對方送飯,時之政府成了他常去的地方。

本丸已經成立近十年,無論是對主人還是同僚之間,都到了非常相熟的程度。在他看來,即便“井上”平時不苟言笑,卻也是個負責的主人。

……又怎麼會、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

這個疑問已經在他腦海中盤旋了許久,久到折磨得他疲憊不堪,他曾經也在逃亡路途中問過三日月殿,可得來的隻有對方的一個微笑,以及“還是不知道為好”這樣的話。

到了現在……

一期一振定了定心神,直直地看向三日月,“三日月殿,曾經的主人想將大家全部毀掉,做出這樣過分的事……您還不願舍棄他賦予的【銘印】嗎?”

“我知道……本丸已經存在了這麼久的時間,每個人都對主人有著深厚的感情,可是……”一期一振的目光暗沉了些許,“他所做的,都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事,也違反了作為一名審神者應該遵守的規則。所以,即使您親手——”

點到即止,他轉而換了話題,“我們本該被處置,如今卻被姬君救下,事情有了轉機,您不要再陷在過去了啊……!”

三日月靜靜地看著一期一振,麵上的笑容從一開始就未曾變過。

與其說是鎮定,不如說已經陷入了詭異的空白之中。

沒有這一振“三日月宗近”記憶的他,聽一期一振講述“自己”曾經經曆的事,著實感覺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隻是三日月知道,自己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的疑惑——他身上所存在的秘密不能在這個世界被揭露出來,否則的話……或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癡迷於研究時空的人……無論哪個世界都是存在的吧。

可三日月這樣的反應讓一期一振更加痛心,他忍不住微微前傾上身,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如果您願意的話,就把一切都告訴我,我願意為您分擔這些痛苦。”

“三日月殿,我知道……您是了解真相的。”

“自己”知道真相,這一點卻是三日月沒來得及想過的,他沒有再保持住微笑的麵具,臉上出現了短暫的迷茫。

頃刻之後,這點迷茫被他很好地隱藏了起來,重新塞回了笑意之中。

隻是,一期一振自被鍛造出來就以洞察力驚人、做事細致專注,從而成為了前主得力的近侍刀之一。因此,三日月那一閃而逝的異樣神情,展露之際便被他立刻捕捉到了。

就像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事情一樣……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一期一振頓時感覺周圍的空氣像是冰一樣凝結了,或者說——他渾身的血液已經快要停止流動了。

幾乎是一瞬間,他聯想到了極其糟糕的情況。

“三日月殿,”一期一振竭力壓下聲線中的顫動,“您是否還記得,那日我們離開本丸,很快就遇見了第一批時間溯行軍?”

“記得哦,”三日月不慌不忙地啜了一口熱茶,目光平和,“很乾脆地解決了戰鬥呢。”

如果到被這位姬君收留之前,他們已經逃亡了一段時間,在最開始就很快就遇見時間溯行軍,如若不敵,是無法撐到這麼久的,更不會是簡簡單單的中傷。三日月如此猜想。

假的!

一期一振的瞳孔猛然一縮,隻是一次最簡單的試探,便已然讓他明白了三日月的現狀。

哪裡有什麼第一批時間溯行軍,他們最開始順利地轉移了坐標,前往了其他時空,平靜地呆了一月有餘,直到後來,才——藥研也是在那之後……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三日月殿他,原來是選擇了“遺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