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狩(二)(1 / 2)

意識仿佛被攝住一般,顯出一種微妙的磁力,雖然輕易便可衝破,但三日月還是任由自己的意識隨著這個世界的指示漂流。

看來,從被喚醒開始,這個世界就展露了它的與眾不同。

“嗬……醒了嗎?”

三日月緩緩睜開雙眼,耳邊是男人低啞的聲音,下巴略微感到被禁錮的疼痛,可他卻無法作出反應。

有趣的是,他並未像從前那樣把介紹自己的話說出來,而是陷入了一段長久的凝滯,無法自控。

麵前的今劍跪伏在地上,身軀顫抖著,抽噎聲微小得難以察覺。

而站在今劍身後的石切丸、小狐丸和岩融也一並看向了他,目光複雜而晦澀。

審神者輕輕拍了拍手,有一道纖細的身影從牆邊晃過,下一秒,懸於吊頂的燈光亮起,照在所有人頭上。

柔和的色彩驟然將這不算寬闊的空間填滿,明明是柔軟的暖色調,卻裡裡外外透著一股異樣的詭譎。

驀地,餘光有一道灼眼的亮光轉瞬即逝,三日月微微側眸,與一隻金色的眼球對視。

是的,隻是一隻眼球。

一枚金色的、貓瞳一般的眼球,仿若精致無暇的玻璃珠子,被泡在淺色不知是什麼的液體之中。

如果不是隱匿在其中的靈力,他幾乎以為這隻是做工精妙的藝術品。

那樣罐子不是少數,那隱匿在黑色絨布後的形狀,昭示著這裡還有無數同樣的“裝飾品”。

三日月這才發現,整個房間兩側布置著兩個巨大的金絲架,幾隻被擦拭得晶瑩剔透的玻璃罐子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紅色、藍色、紫色……都是些不知來自哪裡的眼睛。

但……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三日月垂下眼眸,神情沒有半分異樣。

——他是從厚樫山開始有意識的。

一覺醒來,他便回到了那個熟悉的老地方。隻是沒等回顧一番,就被迫回到本體,落在了今劍帶領的隊伍麵前。

他看到,今劍在一瞬間的驚喜過後,陷入無儘的糾結與恐慌。

石切丸的勸說,岩融的安慰,小狐丸的反對……最終,今劍還是抱緊了他的本體刀。

他們並沒有立即回去,而是緩慢地繼續行進著,似乎是在拖延時間……再後來,他們不再保持沉默,開始費儘心思商量對策。

通過那滿含著恨意與痛苦的對話,三日月察覺出了他們所在的本丸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牢籠。

——他們的“主人”以折磨刀劍為樂,肆意而無畏;刀劍們無法殺死審神者,不僅因為時之政府無條件地偏向審神者,更因為審神者身上擁有絕對牽製刀劍的“咒”。

如果有刀劍付喪神拔刀相向,一旦傷到審神者,必被重重反噬。

倘若真有不顧自己重傷、成功斬殺審神者的付喪神,審神者一旦身死,則全本丸刀劍斷碎。

眾多刀劍,皆被一人牽製。

除此之外,他們的審神者培養了一支“特殊隊伍”,幾乎都是短刀,來自各個刀派。整座本丸,唯有這支隊友的短刀進行了極化,機動之高,攻擊之強,實力絕對碾壓。

……實在是非常聰明。

卻,不配當一名審神者。

望著麵前看不見麵容的男人,三日月的眼底少有地泛起涼意。

“三日月,好久不見。”審神者抬起手,輕輕撫過付喪神毫無瑕疵的側臉,體溫透過手套傳遞過來,留下一絲溫熱的觸感。

容貌昳麗的付喪神安靜地坐在他的對麵,承受著他的觸碰,眼中新月沒有半分波動,對他的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乖順到了極點。

“這才是你應該有的樣子啊……”

審神者低聲笑著,狸貓麵具遮住了他所有表情。

他執起三日月的一隻手,感受著付喪神的順從,仿佛很惋惜地歎息一聲,“如果上一次也有機會趁著‘空白期’讓你站在我這邊……我們就不會隔這麼久才再次見麵了。”

“原本是想用今劍牽製你們兄弟……沒想到你竟然那樣護著他。”

“現在看來,我那時候做的決定很對——”

“天下最美之劍……也不過是我的囊中之物。”

說著,審神者手中凝起靈力,伸出食指點在三日月額間。

“不要——!!!放開我!”

看到這番景象,今劍再次掙紮起來,剛止住血的傷口再次崩開,將本就洇紅了的衣服染了個透濕。

他轉頭死死咬住小狐丸的手,試圖讓對方鬆開。

小狐丸倒抽一口涼氣,緊咬著牙,力道未減半分。

“今劍!”岩融低聲厲嗬。

掙脫未果,今劍苦苦哭求,“主人……對我怎樣都好,不要再傷害三日月了!”

千萬、千萬不要再重複一遍曾經發生的事了啊!

可是,已經晚了。

容貌昳麗的付喪神露出痛苦而迷茫的神情,眼中的光仿佛在一點一點熄滅,最後眼中隻映著審神者的身影,宛若傀儡。

“三日月……”

審神者沉沉地喚了一聲,心中卻覺得遺憾。比起言聽計從的傀儡,那些暗地裡聚在一起不安分的刀劍反倒更讓他覺得有意思。

隻是,太過漂亮的玩具,總令人不忍心破壞。好不容易等到的第二振三日月,他不想再出差錯。

過剛易折,刀劍都是如此。

深藍的付喪神的眼睛漸漸聚焦,目光平靜而緩和,唇邊的笑意也仿若量好了一般。

就像是戴了一層麵具。

一個從未在三日月口中聽到的稱呼響起,讓男人一時間覺得這是幻覺。

“主人。”

……

在這之後,三日月便跟著審神者回了天守閣。

這座本丸的天守閣是三日月見過最為華麗的一所,同時,也充滿著“生氣”與“死氣”。

雪白的牆壁上掛著大大小小的檜扇,各個精致華美。或深或淺的畫布描畫著栩栩如生的景物,其中一柄巨大的檜扇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那是一條漆黑如墨的俱利伽羅龍,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畫麵躍出;擁有色澤瑰麗鱗片的鮫人,在龍的環繞下,似是吟唱著最後的哀歌。

——那是一塊被完整剝下的皮。

付喪神本是“靈”,這個人類究竟用了麼麼辦法將死後的“靈”留於世間,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不過……

三日月閉眸,那股帶著摧殘意識力量的混沌靈力被他成功阻隔、消抹,就此看來,審神者也是用了這樣的方法控製了那些短刀。

權衡利弊,他決定順勢留在這個男人身邊——偽裝成受其控製的樣子,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對於本丸的刀劍來說,審神者是敵非友。他在暗,而他們在明,儘顯不利。

經受百般折磨的刀劍付喪神,對審神者積恨已久,卻因為“咒”的限製,無法將痛苦的源頭扼殺。

比起直接在一開始站在與審神者相對的立場,不如反過來,借著“受審神者控製”的理由,留在審神者身邊,找到解決的辦法。

畢竟……就算自己不受“咒”的局限,但其他刀劍卻是的的確確地被禁錮著。

一旦殺死審神者,他們也會一並碎刀,與玉石俱焚又有麼麼區彆?

隻要能夠接近審神者,總能找到線索。

人類的性命……縱然受著禁製的百般保護,也會有致命的突破點。

“走吧,”審神者站起身,不知在對誰說話,“讓他們到大廣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