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狩(五)(1 / 2)

夜幕降臨的時候,審神者終於回到了天守閣。

隨著開門聲響起,三日月理好了衣襟,端坐在冰涼的地麵,似是等候多時了。

他斂下視線,不與男人視。

腳步聲漸漸靠近,審神者停在了三日月的身前。

“居然還活著嗎……”

審神者訝然地挑了挑眉,本來已經做好了看到一振碎刀的準備,沒想到方這麼快就清醒過來了……

他輕笑,該說不愧是刀劍付喪神麼?即使靈體承載於人類的血肉之身中,也擁有刀劍一般強韌的心性與軀體。

審神者緩步走過去,凝視著三日月蒼白的臉,連唇色也因失血過多而淺到極致;胸前的血跡已經乾涸得差不多,傷口也止住了血,可因貫穿□□而刺破的衣料無疑昭示著他受到了重創。

可就算受了這樣嚴重的傷,他的神情也依然平靜,雙眼如井般亙古無波,隻剩那兩彎金色的弦月還有些許生氣。

審神者眯起雙目,這樣的反應讓他又想起曾經玩弄過的幾振刀劍,也是隱忍堅強又耐/操,隻不過那些鮮活的樣子都已經全然消失,隻有地下那堆廢鐵證實他們存在過。

這幅樣子,可真是讓他心動啊。

審神者挑起三日月的下巴,左右端詳片刻,蹲下來握住那隻沾滿暗紅血跡的手,隨意地輸了一點靈力過去。

才看到那蒼白的臉色恢複了些許血色,他便把手抽開不再繼續。

男人的靈力渾濁而沉重,與他本身的靈力涇渭分明。感受到這一點後,三日月將那惹人不適的靈力聚在掌心,在方不注意時將其散去,借由自己的靈力營造出傷勢好轉的模樣。

“去把他的本體刀拿回來。”審神者朝一邊道。

細微的腳步聲再度從頭頂響起,半晌過後,天守閣門被人從外輕輕拉開。三日月抬眸望去,置於刀架的“三日月宗近”靜靜地放在走廊上。

審神者將三日月的本體拿起後,便有短刀恭敬地撤除刀架,關上了門。

他將華美的太刀緩緩抽出,果不其然看到了上麵一道淺淺的裂紋。

手握著這振天下最美之刃,審神者在天守閣中踱步深思。過往來到他身邊的短刀,他都會將他們送去修行,不為彆的,隻為幾振極化短刀的實力能輕易碾壓本丸沒有被他控製的刀劍,以少敵多,不失為一場好戲。

而這振三日月,他打消了這種念頭。

望著付喪神完美無暇的臉龐,審神者輕笑起來——實力三日月來說又有什麼用處呢,放在身邊賞心悅目也一樣令他滿足。

美麗卻脆弱,不堪一擊。

那些刀劍會把三日月當做攻擊他的宣泄口……非常有意思。

審神者的手指一路從三日月的臉頰滑到下巴,再到胸口的傷處,眸色暗了些許。

他看到了鶴丸攻擊三日月的全過程,自然也看到了三日月平靜與沉默,或許刀紋真的隻是融刀重鍛後的巧合,不是他想的那樣蹊蹺。

不過……當初鶴丸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傷到他,他竟在時之政府查遍了資源也沒能找到,很可能涉及更深層的機密,不得而知。

審神者眯了眯雙眼,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那次清理不聽話的刀也費了他不少力氣,可惜逃脫了幾條漏網之魚逃脫,不然,大清洗之後的刀劍依舊會被他蒙在鼓裡。

這麼想著,男人從抽屜裡翻出一把尖刀,著反光的刀刃看了半晌,抬手將本體刀扔向三日月身側,聲音低啞沉緩:“跟我下樓。”

太刀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不會有人想到審神者們趨之若鶩的三日月宗近,竟會被人當廢棄物一樣隨意丟棄。

本體遭受的重擊傳入體內,三日月顫抖了一下,沉悶的痛楚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為了讓方充分相信自己已經被控製,他不能用自身的靈力將傷口治愈。

不過,這點痛完全可以忍耐,比起這座本丸裡所有刀劍承受的……這算不了什麼。

三日月望著走在前麵不遠處的男人的背影,屈起的手指稍稍摩挲了一下刀柄。

……

本丸的走廊被修成長而窄的形狀,宛若一條沒有儘頭的路。橘色的燈光照亮長廊,明明是暖色調,卻總給人一種詭譎森冷之感。

審神者的腳步放得很慢,在這靜謐的夜裡留下細微的聲音。

三日月跟在審神者身後,期間看到了數振刀劍的身影,隻是他們遠遠地望見審神者後,大多都是裝作沒看見走開,或是停在原地,眼底盛滿壓抑的、難以言喻的情緒,甚至有人拔出腰間的本體,卻被身邊的同伴死死按下。

審神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喜歡看那些刀劍付喪神眼中的平靜被狠狠擊碎的樣子,更喜歡他們本該優雅的麵容露出驚愕與痛恨。看他們反抗,看他們痛苦,看他們活在仇恨之中卻又無力改變,實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在這座本丸,他是獨//裁者。

審神者心情很好地撥弄了一下三日月發間金色的流蘇,輕聲笑道:“今天到此為止了……在這裡等著我。了,明天會給你安排出陣,和你的兄弟們一起。”

至於之後,三日月是否會被其他刃當做仇恨轉移的目標,他拭目以待。

三日月注視著審神者的背影,目光微沉。讓他獨自在這裡等候,無疑是想讓他成為眾矢之的。本丸的刀劍們審神者恨之入骨,卻又無法成功擊殺他,目標極有可能轉換成受他控製的刀。

那些短刀已經修行歸來,實力與普通刀劍天壤之彆,現在,審神者身邊的刀,隻有他毫無還手之力。

雖然隻是“看上去”而已,不過……

三日月的手指動了動,目前的情況實在不太妙,可他現在不能暴露,否則會功虧一簣……

夜晚的風很涼,呼吸之間已然貼來幾分冷意。

“三日月……!?”

當今劍走到這裡時,看到的就是站在簷廊下的三日月。

昳麗的容貌被暖色的燈光籠罩著,纖長的睫羽幾乎透明,許久才輕輕顫動一下,透露出一絲脆弱無依的意味。

今劍呼吸一滯,酸澀在喉嚨胸口蔓延開來,他立即要往那邊走,卻被身後的石切丸一把拽住了胳膊。

“等一下,”石切丸沉聲,視線掃過靜謐的暗處,“那個人也可能在這裡。”

今劍卸了力氣,卻猛然看到了三日月身上暗色的痕跡。

衣袖袴角,胸口背後。即使已經因為時間太久而變了色,他也能認出那是什麼。

“怎麼會……”今劍顫聲,不過短短一天時間,三日月怎麼會變成這幅樣子!?

“今劍!”石切丸感覺到今劍在大力掙脫自己的手,連忙喝止。

“放開我!”今劍掙開了石切丸的手,朝三日月衝了過去。

三日月剛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就被撞得後退幾步,倚到了牆上。

今劍死死抱住了三日月,卻乍然想起他可能受了重傷,連忙鬆開了環繞的手臂,隻抓著他的袖子,垂著頭,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

他紅著眼抬起頭,“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

回答他的,隻有三日月一如既往的微笑與平和到幾乎漠然的眼神。

仿佛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

今劍頹然地把頭抵在三日月懷裡,還能是誰呢?肯定是那個人三日月又做了什麼……

本以為三日月好不容易回來,無論如何也應該安全一段時間,卻沒想到那個人比先前更加殘忍。

今劍閉上雙眼,腦海中閃過剛剛看到的刀口,在那個位置……三日月會死的啊……

本丸有太多刀劍付喪神受過那個人的折磨,遍體鱗傷,他見過許多刀劍寧願自斷也不願受其侮辱,就像之前的三日月……最終也沒能承受下來。

在來到這座本丸之後,他還聽說發生過“大清洗”一事,無數刀劍碎折,幾乎無一幸免。然而還是有在那次事件中僥幸活下來的,石切丸就是其中之一。

而現在也已經有幾年了,本丸的櫻花開了一遍又一遍,同僚也換了一批又一批,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

到底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們可以解脫呢?雖說活下去才有希望,但他早已發現,這隻是他們自欺欺人的說法罷了。

大家眼裡的光,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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