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破曉(四十)(1 / 2)

寒冰融化,空氣中彌留的燥熱正在一絲一絲消退,正如眾人漸漸冰涼的心。

站在對麵的青年,仍舊是那幅美得驚人的麵容,隻不過那雙夜空般的眼睛失去了偽裝,像血一樣紅。

頃刻之間,尚未收起的武器轉移了目標,朝向三日月的額頭、胸膛。

少年馬上發現了眾人的異動,沒有回頭的時間,徑直朝旁一步,擋在三日月身前,“你們乾什麼?”

良久,沒有回應。

就在少年皺起眉頭要再追問時,一人咽了口唾沫,發麻的手指從扳機上滑落,“老板,他……不是喪屍嗎?”

少年眉頭鬆了鬆,眼底的驚訝沒能掩飾住,往回看了一眼,與三日月對視了個正著。

末世剛過了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見到的變異物種多到記不清,但這種顏色的眼睛,他隻在喪屍身上見過。隻是,付喪神的眼眸明顯比那些汙濁又肮臟的血色漂亮太多,像清潤而充滿光澤的寶石,散發著瑩瑩微光,輕盈又透徹。

更何況……他一開始就看到了對方身體裡美麗又灼目的靈魂。

喪屍可沒有靈魂——少年審神者對三日月從未懷疑過,篤定地回應:“他不是喪屍。”

眾人聽到了他的話,槍口卻依舊沒有放下,隻是微微向下傾斜了些許。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少年擁有看透看人靈魂的能力,這是一個被絕對保守著的秘密。所以,人們當然不信,也不敢信。

縱然年輕的審神者是基地的掌管者、是整片市區最強的異能者,也不能完全打消人們的懷疑。

“老板,我之前就覺得不對了。”說話的是上次一起去找物資的眼鏡小哥,他的麵色凝重,看向少年的眼神裡探究意味十足,“前幾天我們被喪屍群堵在超市的時候,不就是他吸引的喪屍嗎?還有那顆高級晶核……也不是我落下的吧?”

仔細回想那次的細節,越品味越覺得不對,得出來的結論讓眼鏡小哥感到難以置信,老板居然會為了掩護一個疑似喪屍的人采取手段,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老板,如果讓基地裡的其他人看到他這個樣子,怎麼跟他們說明?”他用基地的幾百人向少年施壓,“就算我們相信,沒有異能的普通人會信嗎?他們一定會擔心自身的安全,如果再發生像那次一樣的混亂……”

一年多前,末世剛剛開始的時候,有人瞞著基地將快要喪屍化的家人帶入基地,直到那人完全失去理智無法控製,才終於向異能者求助。那次的意外平白讓十幾人受到感染,還沒有歸屬感的人們大鬨一通。從那以後,基地對內部人員外傷的檢查格外嚴苛,隱瞞者嚴懲不貸,而少年,就是立下這項規定的人。

放渾身是傷的三日月進入基地已經讓許多異能者生疑了,但看他外表沒什麼異常,也就放心下來,可誰能想到不久之後的今天,就這麼看到一雙與喪屍相似顏色的眼瞳。

“你們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喪屍?”少年隻靜默了半晌,冷然的聲音便發了出來。

沒有人不知道,強大的異能者時常會有異能溢出的現象——眼睛或是其他部位受到影響,發生相應元素傾向的變色。但那隻是片刻的、不甚矚目的,像三日月這樣整隻眼瞳都被滲透的,聞所未聞。

有人想到了這一點,提出異議,被少年冷眼看著,“兩年以來,出現的喪屍都沒有理智,隻想攻擊人類,從來沒有例外。”

“你們憑什麼認為,他就是那個例外?”

看著麵前與眾人對峙的少年,站在後方的三日月已然注意到他緊握的雙拳,以及……內心的不安。

作為刀劍付喪神,他雖然不屬於這個世界,卻也在世界的影響下,與這位主殿有著另類的“契約”。所謂“契約”,算是一條暫時的、淺顯的紐帶,除了靈力的往來,對審神者不同於尋常的情緒,他亦能感知。

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主殿如此緊張呢……三日月想到長大後的審神者一直從容淡靜的模樣,恍然記起,眼前這位已經擁有強大力量與威嚴的小主殿,目前年輕到不可思議。

他沒有出聲,隻靜靜聽著少年與眾人的對峙。

聽到少年反問的幾名異能者互相對視一眼,態度變得遲疑。不得不承認,三日月無論從哪方麵看都不像一個喪屍,與其說是變異的活死人,不如更像活過來的精致人偶。

不要說“咬人”,就連一點攻擊性都沒有表現出來,每天笑眯眯地跟在老板身邊,成了基地的一道風景線。

“但他現在這幅樣子,其他人怎麼也不會相信吧?”眼鏡小哥鬆了口,“不如給化驗室一份血液樣本,大家也就安心了。”

這次輪到三日月驚訝了。

在脫離原先世界的那一刻,他已經從擁有人類實體的付喪神,變為了隻具現化人類形象的靈體。也就是說,不會受傷、不會流血,甚至丟掉身體的一部分,也可以用靈力補上。

血液樣本這種東西,早在少年為他治好最後一道傷口時就失去了拿到的機會。這個聽上去非常恰好的提議,成了最沒可能得到結果的東西。

短時間內,他竟然也想不到什麼既能讓眾人定心,又能幫這位小主殿不被議論乃至針對的意見。

下一秒,卻聽得少年直截了當道:“這種東西根本不需要,我說他不是,他就不是。說夠了嗎?任務完成了,現在就收拾東西回去。”

三日月轉頭看去,黑發黑眸的少年審神者表情不悅到了極點,怒氣使沒能完全順服的火焰又冒出了頭,指腹貼著的衣料全被燙糊,顯出焦黑的顏色。他背過身,沒有留給其他人一眼,“三日月,走了。”

……

回去時已是深夜,從基地大門到住處的路上沒有幾個人。為了減少吸引到喪屍的可能,夜晚的光線很暗,就連守門人都沒有注意到三日月那雙異樣的眼眸。

冷冷清清的屋子裡,一壺剛燒好的熱水冒著氤氳的白霧,一隻美麗修長的手拿著輕巧的瓷杯,從少年視線的這頭轉到另一頭。

被稱為“天下最美之劍”的付喪神,一舉一動都是那麼賞心悅目。

不過年輕的審神者這時還沒有聽過這個名號,他隻是抬起頭,就這麼看著付喪神發起了呆。

直到一聲脆響,瓷杯被放在眼前,少年才終於回過神來。

燙嘴的茶水隻抿了一口,三日月便出聲道:“您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呢?”

“我的基地,他們愛待不待,不行就走人。”少年的神色依舊很冷,說出的話卻明顯像賭氣,“市裡那麼多基地,去哪都一樣。”

三日月失笑,在審神者身邊這麼久,他怎不會知道他的為人,於是連話茬也沒接一句,直道:“我有一個方法。”

少年抬起頭來,“什麼?”

“最直接有效的辦法……我可以‘消失’。”三日月解下了腰間的本體,華美的太刀就這麼隨意地擱置在了桌上,“刀是付喪神的本體,回歸本體,從此不再顯現,也就不會讓您為難了。”

“實在不行的話……”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鞘身,“‘折斷’也可以。”

“這樣,就連一絲痕跡都不會有了。”

少年怔然,這話聽上去如此漠然,像連自己是否存在都不放在心上。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