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格列舉辦酒會的建築約有四十米高, 鏤空的金色支架與絢麗的彩色玻璃作頂,華貴的吊燈從穹頂垂下,將整座禮堂照得輝煌明亮。地麵鋪就著深紅厚實的地毯, 侍者端著美酒四處走動,熱鬨平和的氣氛像極了貴族舉辦的盛大慶典。
但前來參加這個酒會的人們怎麼可能隻是為了喝黑手黨界大佬的酒, 幾乎所有人都明裡暗裡盯著台上的身影, 或靜立凝視,或與身旁人竊竊私語。
交談聲在彭格列九代首領說過第一句話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日月站在建築上層的死角。視線中, 慈祥的老人撫著少年的肩, 說著官方又客套的話,明麵是向諸多黑手黨家族介紹這位新上任的少年,暗地裡卻是在警告他們——這是彭格列認同的新首領,可不要輕舉妄動。
而被老人護在手裡的少年, 無疑是沢田綱吉。
褐發褐眸的少年穿著一身漆黑的西裝, 麵上平靜淡然的表情像是硬裝出來的, 眼睛的光還緊張地躍動。纖細瘦小的身形看上去還不足以撐起“彭格列十代目”的名號, 渾身都是未完全融於黑手黨界的青澀。果然,沒過多久, 他露出與資料大相迥異的表現,下意識對黑手黨們露出一個友好羞澀的微笑, 又迅速收斂殆儘。
單純,善良,溫和,三日月隻能從少年臉上品讀出這樣的特質。
一個非常容易讓人放下警惕,也非常容易讓人心生歹意的人。
唔,好像和資料裡說的不符呢。
難道是偽裝……?不,就算十四歲的少年能完美偽裝到這種程度, 他身上的氣息也是騙不了人的。
如資料上所說,彭格列家族有著世世代代傳遞下來的“死氣之炎”,聽上去就是火一樣熱烈溫暖的力量,少年身上流淌的氣息也是如此。
三日月忍不住又翻了翻資料,沢田綱吉像一個拚圖,就算所有輪廓都對上了,拚出來的圖案也不是對的那版。
這件事……姬君是否有自己的想法呢?
這麼想著,他想再度觀察一下少年,卻沒想與之對上了視線。
少年褐色的眼瞳驟然一縮,嘴唇翕動了幾下,沒發出一絲聲音。
哦呀,能看得到嗎?
三日月衝沢田綱吉微微一笑,還揮了揮手,怡然自得。
下一秒,少年臉頰泛紅神情慌亂地後退一大步,撞到了他身後的另一名少年——似乎是“守護者”之類的角色,銀發綠眸的少年大概是個急脾氣而且非常忠誠,立刻張牙舞爪地跳出來,“十代目!您怎麼了!?”
他像是要從口袋裡拿什麼東西,掏了又掏,露出滿臉的尷尬與自責:“十代目,對不起!我沒有帶武器!”
沢田綱吉的視線還停留在樓上,愣了一瞬後回頭乾笑著連忙拉住身邊的少年,“獄寺君……!不要拿武器啊!”
這話似乎沒什麼用,連帶著其他守護者也作出警戒的姿勢,以至於讓其他黑手黨也戒備起來,無數或善意或惡意的視線圍繞在新上任的彭格列十世身上。
彭格列九代目若有所思,朝沢田綱吉剛才張望的位置望了一眼,空無一人。
這孩子,是太緊張了嗎?
他無奈地笑笑,想到之前繼承儀式上發生的動亂,對少年來說的確是不好的記憶。
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彭格列九代很快安撫好台階下黑手黨們的情緒,又詢問過沢田綱吉,繼續起講演。
此刻,沢田綱吉已經被場地內炫目的暖白色燈光晃花了眼。
經過剛剛那場意外,他愈發緊張起來,一雙眼睛都快不知道往哪看。
想著自己的家庭教師裡包恩一定會在酒會結束後狠狠訓斥自己,沢田綱吉的情緒愈發緊繃了。
完蛋了啊……果然又沒做好!
沢田綱吉想著酒會之前獄寺教給自己緩解緊張的方式,目光開始單純地鎖定一個個人——隻要不去看台下眾多人影,隻當自己麵對一個人的話,就不會這麼緊張了。
於是,他鎖定了中原中也。
沢田綱吉一愣,瞬間像找到了同盟,眼裡的光都比先前亮了很多。
人群後方那個倚在牆邊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男孩子,應該是和自己一樣大的吧!?——看身高的話。
不知道是哪個家族的……這個年紀作為護衛進來,一定也像獄寺君那樣強吧!
被一直這麼盯著,在港口Mafia摸爬滾打好幾年的中原中也怎麼可能注意不到,他抬頭瞥了沢田綱吉一眼,在看到對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後呿了一聲。
這樣的小孩,怎麼可能擔得起首領的重任?
不過也不討厭就是了。
中原中也熟練地摸了摸口袋,動作徒然一頓。
酒會禁煙,這次出來也沒帶。
煩。
話說回來……還不去做任務嗎?
他看向一旁還在吃蛋糕的泉鏡花,少女麵無表情地小口咀嚼著,斯文無比,身旁卻已經摞起一厚疊盤子,惹人注目。
端酒的侍者甚至怕她噎住,已經過來為她換過三杯飲料了。
那首領呢……?
他轉頭朝向另一邊,那個長發男人正對著一塊造型極其漂亮的小熊蛋糕垂淚,口裡念著“愛麗絲醬papa對不起你”之類。
“……”
“……”
你們能不能正常點!??
中原中也已經恨不得替泉鏡花上手了,順便問問首領究竟在等什麼。
但在這裡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問,竊聽設施肯定到處都是,隻能眼不見心不煩了。
中原中也想著,乾脆閉上了眼睛。
很快,酒會前的宣講結束,眾多黑手黨可以自由活動了。
作為彭格列十世,沢田綱吉被九世帶著去認識各個家族的首領,不管熟不熟,都要做出“我記住你了”的首領風範。
作為彭格列的首領,少年自然是被鞠躬行禮的一方,但對接受了多年禮儀教育且是小輩的沢田綱吉來說,這簡直是一場不見血的行刑。
許久之後,刑罰結束,他看準了來時就摸索好的一個房間,快步衝了進去。
與此同時,審神者用餐巾輕輕擦了擦嘴,朝著一條深邃的走廊行進。
森鷗外端起一杯紅酒輕晃,“愛麗絲醬,再等一等就可以出來玩了哦~”
……
沢田綱吉衝進房間,反手鎖好,倚著門失去力氣一般緩緩坐在地上,絲毫不顧形象。
一回頭,他“啊”了一聲,卻立馬捂住自己的嘴。
窗邊,身穿深藍色狩衣的青年回過頭來,極美的麵容上露出極溫柔的笑容,讓他連警惕對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思緒都儘數消失了。
是剛剛在下麵看到的人……!
“你……你是誰?”沢田綱吉在彭格列繼承儀式後遊覽了多低,見識過太多美麗的人,卻沒有一個比得上眼前的青年。
不是像人一樣溫和鮮活的美,而是像什麼兵器……明明在微笑,卻散發出從骨頭裡透出的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