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屋新上了一批無主刀劍,姬君要不要去看看？”
天守閣內，長穀部對自家剛醒來的主人溫柔地說道。
“……嗯？”量大到恐怖的文件堆裡，一個女人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臉上的麵具睡得有些歪。
見狀，長穀部連忙上手把麵具正過來，動作輕柔到了極致。
“無主的刀劍？”女人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托著臉細想，“萬屋很久沒上過無主刀了吧……長穀部，你是不是很希望本丸多來一些刀啊？直接鍛不好麼？”
“姬君,雖然自鍛刀是個很好的選擇,但培養一振的時間成本太高了！我們的本丸太缺刃手,再不來些刃幫忙,大家就都要住豬圈裡了！”長穀部說得真情實感、撕心裂肺、聲淚俱下。
“噫……好嘛，是我當初沒有預料到這一點。”審神者抽出一張紙巾給長穀部，麵具下的雙眼卻透露出幾分憂鬱,“說到豬圈,我還是好想之前來打工的那振三日月啊。”
她感歎著，開始追憶往昔,“我本來以為三日月都不怎麼擅長這種工作呢,結果沒想到做的那麼好，所以我當時跟他約好，等他忙完就來我這裡……他照顧的那批仔豬已經出圈了，哎呀,長得一個比一個漂亮，你說是不是因為三日月宗近的照顧啊？”
長穀部滿頭黑線，“姬君……”
把最美之劍和豬崽聯係在一起不太好吧！
審神者仍在歎息：“這麼穩重負責的三日月堪比稀有物種，但是這麼久了他還沒來……好難過。”
前一秒還非常無奈的長穀部連忙安慰：“可能是他已經賺到足夠的靈力,本丸已經重新運轉起來了，他們就不想分開了。”
“嗯……你說的有道理。”審神者思索了一陣，轉而問：“那，萬屋這次上了多少無主刀劍？”
“除三日月宗近外，全刀帳。其中還有六振滿練度極化刀。”長穀部拿著得來的市場資料，眉頭微皺，“隻不過……”
“欸！？全刀帳？極化刀？沒有三日月？”審神者把關鍵詞挨個驚歎了一遍，“這麼多刀劍，是那個本丸的審神者出意外了嗎？”
仿佛延遲似的，幾秒之後，她又注意到長穀部最後那句的用詞，“啊，不好意思，隻不過什麼？”
“隻不過……他們都來自同一座暗黑本丸。”灰發紫眸的打刀麵色凝重，語氣遲疑，“最近時之政府重視起了暗墮刀私下流通的事。
據可靠消息稱，這些刀之前被人從違規途徑賣出，現由時之政府全部找回。這次出售，時之政府將淨化過的暗墮刀全麵檢查了一遍，又篩去了之前實力不足的審神者，才放到萬屋的市麵上去。”
他頓了頓，“如果想知道更詳細的內情，隻能去萬屋看看了。”
審神者張了張嘴，麵具下的表情怔然。
……
萬屋。
一進入街道，審神者與長穀部便發現人流量明顯比平日要多，尤其是固定買賣無主刀劍的店鋪前，沒等走近已經是肉眼可見的人山人海。
“欸，無主刀劍還是那麼搶手啊。”審神者感歎著，卻不急著向前走。
通常情況下，練度較高的無主刀劍有價無市，因此十分搶手——沒有哪個審神者會樂意把耗費大量時間和金錢培養起來的刀劍付喪神拱手讓人。能被擺出來買賣的，要麼是主人突發意外狀況無力繼續供養，要麼是偶然被好心審神者發現、淨化的沉睡暗墮刀。後者偶爾幾振就夠多了，像這樣幾乎可以說整個刀帳拿出來賣的，條件上更趨近前者。
但是……他們又出自於同一座暗黑本丸。
審神者唇瓣緊抿。沒人不知道暗黑本丸意味著什麼，那是由暗墮刀組成的本丸，通常遊走在規則邊緣的存在，亦是最下層連存活都艱難的存在。
他們心中有放不下的執念，濁氣一傳十傳百，很快便能將一座本丸拉下泥沼。
是誰拋棄了他們，又是誰淨化了他們……
審神者定了定神，她想，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在長穀部的庇護下，審神者順利地擠到人群最前方，擺置刀劍的架子已經空了不少，大概掃上一眼，被買走的基本都是一些珍稀刀劍。剩下的常見刀，以及練度不高的，旁邊雖然有人徘徊，但看樣子都還沒決定好。
最讓她驚喜的，是有三振極化刀還沒被買走。
一振極化五虎退，一振極化笑麵青江，一振極化大和守安定。
這三振刀都是持有率相當高的刀劍，尤其是極化五虎退，機動極高的短刀、萌萌的外表加上自帶老虎寵物的加持，很多審神者喜歡優先極化他，她也不例外。本丸裡已經有了一隻可愛的五虎退，已極化的大老虎威風凜凜，皮毛柔順光亮。
在攤位旁邊，站著一名佩刀的時之政府人員，腰杆挺得筆直，一看就為公務獻身的。
“老板，你這極化刀怎麼賣？”
審神者直接開口問了。
她倒是不在意這些刀有多常見，本丸缺刃手，反正老虎多了還能當牧羊犬用，牧豬也行！
話音一落，周圍的喧囂聲迅速消失，眾多審神者見有人問常見刀的價，非常好奇地打量起這個女人。
時之政府工作人員的目光也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本丸級彆？”
“B……不過馬上就要升A了。”審神者的手指在下巴點了幾下，似是思索。
“每振十萬小判。”
“嗯！？？”審神者一瞬間瞪圓了眼，“刀殼子是金子做的還是刀芯子是金子做的？！”
她記得萬屋之前賣刀沒這麼貴的！
工作人員一臉高冷，“這些刀劍的淨化都很徹底，而且是極化刀，並由時之政府徹底檢查過。”
話中內涵不言而喻，官方檢查有成本，何況是極化刀，很值。
眾審嘩然。
他們最初根本沒想著買刀，就是看個熱鬨，誰能想到時之政府把人當大傻子坑。
作為一個生意人，審神者迅猛地抓住了他話語裡的漏洞，“之前上架的刀劍淨化不如這次徹底嗎？”
“……”工作人員沉默了一下，“淨化這些刀的靈力非常龐大且純淨，效果比時之政府做的還要好。”
有審驚奇地問：“是你們內部的人乾的嗎？”
時之政府向來愛選拔靈力水平優秀的審神者作為內部人員，除了他們，似乎也想不到誰能乾這些事了。
工作人員緩緩搖頭，“這件事，我們也還在調查。”
“噢……”審神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這個暗黑本丸是怎麼出現的？”
被淨化過的刀時常被問及過去，工作人員也習以為常，便解答了：“這座本丸本來是全刀帳的，主人曾經也是個非常可靠的人，但突然有一天失蹤了。經過審查，他拋棄了這座本丸，回到了過去。之後，刀劍暗墮，靈力的缺乏開始令他們陷入沉睡。”
“回到過去乾什麼？”她忍不住再問。
工作人員瞥過來一眼，審神者仿佛看到對方臉上寫著“你知道這麼多乾什麼？”
“你要不要買刀？”他道。
“買買買。”審神者一口應下，轉頭道：“長穀部，付錢！”
“是，姬君。”
隻見眾審公認的管家先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包，又從錢包裡掏出一張卡，“刷卡吧，我們姬君在銀行有金庫。”
工作人員伸出雙手，沉默地接過。
圍觀審神者們：？？？？
這還是個隱藏富婆？？
“序列號是？”
“B-55-08acc。”長穀部代替審神者答道。
“好。”工作人員開好單子遞過來，“如果有什麼後續問題，我們會去你的本丸做後續調查。”
“好……”審神者把單子遞給長穀部，微微仰頭道：“我還想問一下……”
“嗯？”
“這些刀劍裡為什麼沒有三日月宗近？不是說全刀帳嗎？”
問出這個問題時，審神者的心臟不由自主地狂跳。
在長穀部說出這些刀來自一個全刀帳的暗黑本丸時，她就已然有一種奇妙的預感。
當初高薪聘請的暗墮三日月宗近曾聊過一些自己本丸的事，與這人所描述的大體輪廓全部對得上。
工作人員想了想，“啊……原本的確是有一振三日月宗近。”
“他在哪裡！？”審神者一步衝到他身邊，把人驚得下意識抽出腰間佩刀，“你乾什麼！？”
“抱歉，我家姬君之前似乎見過這振三日月，想問一下他的情況。”長穀部微笑著把審神者拉至自己身後，禮貌地說道。
“是麼。”工作人員狐疑地看了女人一眼，“她好像很激動。”
“請體諒一下。”長穀部微微頷首，“姬君與那振三日月有著比較深厚的感情。”
“……好吧。”工作人員似是信服了這個說法，道：“我們在那座本丸裡發現了一振暗墮的三日月宗近，但那振刀無論怎麼輸入靈力都沒有反應，所以暫被定為「死亡」。”
“死亡……”審神者不穩地後退幾步，麵具因喘息揚起，露出一雙難以置信的眼睛。
“隻是暫定，因為刀劍本體並沒有消失，卻沒有反應，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個特殊例子。”工作人員見審神者似是難以承受，不忍地將其他可能說出來寬慰，“或許隻是另一種方式的沉睡。”
說完，他將三振極化刀細致地打包好，交予長穀部：“這是你們的刀。”
“謝謝。”長穀部接過包裹，轉身扶著審神者，“姬君，我們該回去了。”
眾審讓開一條道路，看著打刀將魂不守舍的審神者帶了回去。
議論聲微小而眾多。
就這樣，三振被淨化過的極化暗墮刀被帶回了新的本丸。
正是農忙的時節，本丸內的田地各處都站著忙碌的身影，審神者卻提不起絲毫心思查看進度，甚至一看到三振刀，她腦子裡就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當初那振暗墮三日月還在的畫麵。
“您不打算讓他們顯現出來嗎？”長穀部笑著來到審神者身邊，將懷裡的包裹顯露出來，“他們一定會喜歡這裡的。而且，大家也都需要幫手。”
審神者卻呆呆地托著臉，掀開麵具遙望遠方的梯田，喃喃自語：“三日月那時候賺取的靈力一定都用來淨化同伴了，也許我當時應該當個惡人克扣他的工資，而不是幾倍地給他……”
“姬君，這並不是您的錯。”眼見審神者要將這份負擔加在自己身上，長穀部及時地製止道：“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是因為這個陷入沉睡，就連時之政府也不知道的事，您又怎麼確定呢？”
“……”
“還有……”長穀部換了個方式勸慰，“也許他們還有當時的記憶呢？不親自問問他們嗎？”
審神者終於把目光分給了三振刀。
她拿出了其中一振，顫聲：“好吧……那就試一試。”
但審神者何嘗不知道，被淨化的刀劍會失去所有記憶，這也是消除新主人芥蒂的一種手段……記得從前的事，會有這種渺茫的可能嗎？
審神者顯現的第一振刀是大和守安定。
她的本丸有大和守安定，但還沒來得及去修行。因此，當這個麵熟的少年，以披肩長發、神情穩重端莊的模樣出現在她麵前時，還是忍不住一怔。
雖然很像……但明顯不是同一振刀。
不知是本質上的不同，還是極化前後的不同……？
審神者懷著希冀看向這振大和守安定，甚至希望他能露出警惕或是戒備的樣子。
然而，少年隻是好奇地張望片刻，又輕輕一笑，“大和守安定。不好上手，但是把好刀。”
那張笑靨便與她本丸的大和守安定重合了。
沒有記憶。
她很確定。
審神者笑著與他介紹了本丸的情況，注視著對方漸漸遠去的背影，唇角的弧度漸漸垂落下來。
原來的大和守安定不在，本丸的加州清光對第二振大和守安定很是好奇，加上本身就是好友的緣故，特地來交談了一番。
很快，本丸裡就充滿了兩刃的歡聲笑語。
審神者遠遠地注視著那道淺藍色的身影，又想起暗墮三日月對她說過的話。
“我們本丸的大和守總是一副生氣的樣子呢，眉頭總是皺的很緊，比老爺爺還要滄桑。哈哈哈哈……大概，他也是習慣了吧。”
與三日月的描述相比，這振大和守安定是再輕鬆快樂不過的了，靈巧的身姿宛若雲霄上的青鳥。
加州清光與他手合沒有一絲勝算，跳腳哇哇大叫，沒一會兒又笑作了一團。
真好啊。
審神者想，還能露出這樣的表情，真的很好。
可沒過幾天，加州清光在晚上敲響了天守閣的門。
“進來……清光？有什麼事嗎？”審神者對加州清光的突然造訪很是意外，當即把屋內的大燈打開。
“沒什麼事，就是關於第二個安定，有些奇怪的地方想要告訴您。”
審神者很少在加州清光臉上看到這種嚴肅的表情，心臟再度噗通直跳，“什麼事？”
“安定他偶爾會陷入沉思，好像在回想什麼。”加州清光回憶著看到的情形，他的好友收斂了笑，怔怔地盯著角落一隅暗光，藍色的眼睛也覆蓋上了陰影。
“他……想到什麼了嗎？”審神者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啞。
“沒有。”加州清光搖頭，“他也很疑惑。”
打刀又道：“不過他的習慣還是挺明顯的啦，會不自覺地照顧人什麼的，從另一個安定身上可真少見！”
送走加州清光，審神者捂著心口，感覺又看到了希望。
這一夜，她將剩下的兩振刀一並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