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上段景年給了查爾斯巨大的威懾力, 但隻有距離段景年最近的宋子悅能清晰地感覺到，段景年在顫抖。
他本不該是這樣。
以段景年的家世背景，他的外貌條件，他的才華能力, 他本可以自信地站在眾人的麵前侃侃而談, 接受眾人或豔羨或仰慕的眼光。
宋子悅挽住了段景年的手臂, 強勢地與他十指相扣。
“如果段家無法給你足夠的底氣，就讓我成為你的底氣。”
段景年的眼神從查爾斯的身上收回, 目光落在宋子悅的臉上。
即便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段景年麵對查爾斯依舊無法平靜。仇恨、怨念、害怕、暴怒, 種種負麵情緒交織在一起，他的眼睛裡充斥著血色。
“還記得當初我和你說過的話嗎？規則是可以改變的。當你手握話語權的時候, 你就是規則。”宋子悅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想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達給他。
段景年能感覺到宋子悅掌心傳來的暖意。
宋子悅側著腦袋，看向他身旁的孫老，“孫爺爺，那個外國人對我動手動腳的！”
她剛剛對段景年說的話聲音很小，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而現在她說話的聲音就大了點, 足夠讓周圍的人都聽見了。
“哎呀，宋三小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是外國人的禮儀。”有人想要當和事佬, 上前給她解釋道。
宋子悅剛剛還打了人家一巴掌呢，看那個外國人臉上的五個指印，這手勁可真大。
“哎，陳先生您也不是不知道, 我也是前不久剛回的宋家，哪裡懂這麼多禮儀啊。”宋子悅嘴上這麼說著，臉上卻是對著那人微微一笑的樣子，“況且現在是在h國，又不是在他們的國家。”
孫老樂嗬嗬地點點頭，認可她說的話：“子悅說得對。”
那人是在試探孫老的態度，見他不僅對宋子悅在展覽會上“鬨事”沒有什麼意見，反而還完全站在宋子悅這邊，立刻明白了這個風向，對著自己另外兩個朋友使了個眼色。
“不過也是，這外國人怎麼都不懂入鄉隨俗。”
他的兩個朋友反應很快，都在為宋子悅說話。
“咱們可不興他們那套。”
“男女授受不親。”
其他後來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見宋子悅反應這麼大的樣子，還真以為查爾斯接近宋子悅就是為了故意輕薄她。
而一位f國的貴族得知了此事之後，狠狠瞪了查爾斯一眼，現在不僅是h國的人，其他人也在看他們的笑話，於是賠著笑臉帶查爾斯過來要給宋子悅道歉。
宋子悅對這位f國的貴族是很好說話的，畢竟他也是無辜的嘛，她隻針對查爾斯一個人而已。
“藝術是沒有國界的，但是有些文化和禮儀還是有國界的。我很欣賞f國的藝術，但是對於遠道而來的客人，我想，最好還是對本國文化和禮儀有所了解和尊重比較好，您覺得呢？”
宋子悅在繞著彎兒罵查爾斯不尊重h國的文化和禮儀。
段景年聽到宋子悅說的話，發現小姑娘修煉得越發厲害了。自她開始說第一句話起，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
被領著過來道歉的查爾斯不敢與段景年對視，垂著眸子盯著宋子悅的裙擺，他緊緊攥著拳頭。
他也發現了，以他現在地位，在這種場合上，根本沒有他說話的份。
即便被打的人是他，即便他現在臉上印著五個手指印，他也隻能低頭給打他的人道歉。
“宋小姐，對不起。”查爾斯用的是非常標準的國語。
f國貴族都要用翻譯跟宋子悅溝通，但查爾斯卻直接用國語與宋子悅對話，可見他並不是不了解h國的禮儀和文化。
宋子悅毫無意外地挑了挑眉，說：“既然你也道歉了，那我們這就算打平了。我也不是小氣的人。孫爺爺，我能邀請他去看y畫家的畫嗎？”
y畫家的畫並沒有放在展廳裡展覽，而是被放在了另外一個私密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宋子悅是為了y畫家而來，她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去見y畫家本人嗎？於是眾人看向查爾斯的眼神變成了羨慕嫉妒。
竟然讓這個小畫家先接觸到了搖錢樹！要是挨一巴掌就能見y的話，他們也不是不能挨。
查爾斯聽到宋子悅的話，呼吸急促，y畫家？！怪不得他逛遍了整個展廳的上下兩層都沒有看到y畫家的畫，原來是在彆的地方。
孫老看見宋子悅對他眨了眨眼睛，便知道這孩子心裡肯定有什麼計劃。
“可以。”他對宋子悅幾乎是千依百順，笑起來的時候，皺紋都擠到了一起。
段景年對著孫老恭敬地欠了欠身。
眾人在他們前往私人展廳之後，隻是討論了一會兒宋子悅和查爾斯之間的事情，很快他們的話題就轉移到了剛剛站在孫老旁邊那個神秘的漂亮青年。
“就是明星也沒有這麼好看。”
“而且他的氣質看起來也不像是普通人。”
“不過看宋三小姐和他舉止親密的樣子，難不成是她的男朋友？”
“嗯？那怎麼一點兒風聲都沒有呢？”
……
前往私人展廳的人隻有他們三人，私人展廳門口有保鏢守著，見宋子悅過來，便把門打開，讓他們三人進去。
這間私人展廳不大，四麵牆掛滿了段景年的畫，中間僅擺放了一把椅子和一張茶幾。
此處是宋子悅親自布置的，她進來之後，就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將手搭在扶手上，抬眼看著查爾斯。
段景年站在宋子悅的身側，雙手背到身後，乍一看去，還以為他是宋子悅的保鏢。
查爾斯一進門，看到四麵牆都是畫時，有一瞬間的頭暈目眩。
第一眼看見的那幅畫，畫中那條布滿荊棘的小道，如同要通往最幽深的地獄，黑洞洞的畫裡好像會攝人心魂，仿佛有一隻手會突然從畫裡伸出來，將他拖進地獄。
查爾斯閉了閉眼睛，不敢再去看那幅畫，低頭看到了另外一幅畫，那是從高樓往下俯瞰的畫，仿佛現在的他就身處高樓的邊緣，隻要踏出一步就會萬劫不複。
進一步就是死亡，退一步就是希望，他站在死亡與希望之間掙紮。
查爾斯非常清楚，也非常肯定，這就是段畫的畫！隻有他，隻有他才能把這種掙紮繪於紙上！當初的他就是這樣在精神上摧毀段的人格、否定他的一切，促成段這樣的天才畫技！
“你知道這一屋子的畫，全部加起來能賺多少錢嗎？”宋子悅的指尖搭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了敲。
查爾斯回神，看向宋子悅。
此時的他沒有再注意到她身旁那個極具壓迫感的男人，他隻能看到宋子悅那張天真無邪的臉上露出的笑容。
她的笑容像是極致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