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2)

航船到達帝星後左越幾乎沒有休息,經過短暫安排即將再次踏上去往荒星的軍艦。

臨行前薛鳴幾乎一直躲在他的懷裡,它變得畏光畏熱,畏懼聲音和周遭環境的改變,蟲蛋的生長消耗了它體內大部分能量,使它常常連人形都變不回去,隻能維持最低能量消耗的狀態——

一朵蘑菇。

左越連去軍部議政都揣著它,可這似乎並不能給它足夠的安全感,蘑菇依舊睡得很不安穩,趴在他胸口時不時瑟瑟發抖,連做夢都是自己把左越吸成人乾的畫麵。

於是它把自己關進了府裡用來審訊犯人的地下室,不再接觸任何人,包括左越。

“阿鳴,我明天就要走了,真的不來抱抱嗎?”隔著特製的玻璃門,左越微微彎腰,伸出雙手向著躲在牆角裡的蘑菇輕聲喚道。

他的雌夫已經把自己關進去兩天了。

除了供給幼崽必要的能量,它已經不再攝入其他,似乎在用這種方法抑製自己的生長。

在納約族的實驗體理論中,母體的白絲為繁育狀態,隻有吸收足夠的能量才能變回本體,從而進行其他擬態活動,隻要它不吃不喝,白絲就不會長大,等幼崽長到能夠脫離母體進入培育箱,它就把自己凍起來,直到找到解決辦法。

打定主意的蘑菇抖抖菌蓋,狠心讓左越離開。

“既然這樣,那我就在這裡陪你一晚吧。”左越揚了揚唇角,就著玻璃門坐下,背對它靠在門上,因為蘑菇變得不喜歡被注視。

“你還記得我剛結婚時候的樣子麼?”他似乎來了傾吐的**,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圈,隱約帶著悵惘:“雙腿殘疾,眼睛是兩個黑窟窿,那時候還不懂掩飾,很多幼崽都被我嚇哭過。”

蘑菇回憶了下第一次見到左越空洞洞眼眶時的場景,又對比如今印象中那雙時刻如盛滿美酒般琥珀色的雙眸,後知後覺地打了個激靈,自己當時是怎麼忍住不怕的呢?

“後來我就學會了在人前垂眼,不再露出任何真實情緒,對每個人都懷著惡意揣測,冷眼看他們笑話……包括當時的你,阿鳴。”

蘑菇回想起剛被領回來那會,左越的表現確實過於冷漠了,當時自己還經常安慰自己,鐵杵也有能磨成針的時候,隻要他愛著護著左越,總會有回響。

“還記得拍登記照時嗎,你牽著我的手說了一句古老的誓言,後來我查遍古籍終於找到了它的含義。”

左越手指劃過,半空出現一塊虛擬光屏,正是那一年薛鳴被領回家的當晚,他與他在書房十指相扣,雌蟲盯著雄蟲白皙流暢的側臉,突然低低說了一聲。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嗯?”影像中的雄蟲發出一聲鼻音,朝他的方向側了側頭。

當時的薛鳴英氣勃發,麵對雄蟲的疑惑大大方方地解釋古詩的含義。

“讓我牽著你的手,一起走到衰老死亡的那一刻。”輕而緩的聲音傳來,仿佛帶著獨特的韻律,蘑菇顫了一顫,開始挪動虛弱的身體,隔著玻璃無聲貼向雄蟲的脊背。

它當然記得,可左越的人生還很長,而作為薛鳴的結局早就三十多年前就注定了。

它早該自我了結的,但隻要想到左越和身體裡的幼崽,薛鳴還是可恥地貪生了。

哪怕隻是多活一會,再看看他們呢?

也許是離彆在即,左越今晚的話很多,從他們相識至今的點點細節,剖白對他的心跡,他從未責怪過如今膽小懦弱的自己,反而字字句句隱含嗬護與鼓勵,薛鳴卻內疚得擰成一團,如果此時它有手恨不得甩自己幾個巴掌。

他都做了些什麼?

左越找了他八年,見麵後沒有一刻不在為他忙碌奔波,甚至放下荒星亟待解決的觸手怪就為了安撫陪伴受到打擊的他,而他還在自怨自艾,仗著左越的寵愛賴在他身邊做縮頭烏龜……

它想打開門抱一抱左越,告訴他自己不會再那樣了,伸出的白絲卻在半空滑下,身體僅存的能量告急,意識逐漸昏沉,蘑菇就這麼貼在玻璃壁上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薛鳴躺在床上,已經恢複了人形,手背上吊著輸液針,正在源源不斷往他身體裡輸送著能量。

玻璃門外已經沒有了左越的身影,想是離開了。

“醒來了,可以開燈麼?”小O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在征詢薛鳴的意見。

這些新習性左越都讓它錄進了係統。

“開吧,頂燈。”薛鳴開口,嗓音乾澀,語氣卻不容置疑。

“我建議你先開夜燈適應——”

“開。”

電子合成音戛然而止,小O掩下心底的不屑,“啪”地打開了頂燈。

刺眼的白熾燈光霎時充滿了整個刑訊室,薛鳴抬起手背,遮住因為長久不見光而刺痛的眼睛。

“親親我這邊建議你受不住就關掉呢,反正一朵蘑菇是不需要見光的不是麼?”

小O又恢複了陰陽怪氣的模式,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它對薛鳴是心服口服的,甚至想過要找個機會為以前的無禮行為道歉,但這段時間薛鳴的表現令它氣憤極了,要不是左越把他當心肝寶貝似的捧著寵著,它早抽得他滿地找牙了。

薛鳴沒有理會它的話,等眼睛適應光線後便移開手臂,坐起來抽走了輸液針。

針頭垂下,營養液順著針孔在地上凝成一小窪水跡。

薛鳴胡亂抽了張紙,摁住還在冒血珠的手背,掀開被子往外走。

床上飄下一張相片,是他和左越的結婚登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