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在鏡中看到了自己青白的臉色。
這是進入躍遷點的第八個小時,不穩定的能量波動催發了他的孕吐體質,一直乖巧的幼崽開始不安地在肚子裡左衝右突,薛鳴又痛又難受,即便身體強健如他,短短幾個小時就被折騰得麵無人色。
要不是臨行前螣蛇給他喝的蛇鱗水源源不斷提供給他能量,此時他恐怕維持不住人形了。
薛鳴繃了繃唇,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洗著洗著突然停下,一隻手隔著軍裝按上絞痛的腹部。
那裡已經微微隆起,幼崽隔著肚皮頂了頂他的掌心,在向孕父表達對環境的不滿。
“抱歉,母父讓你受驚了。”薛鳴輕聲說,語氣帶著歉疚。
他聲音嘶啞乾澀,透著劇烈嘔吐過後的無力感,連撐著的手臂都在細微發抖。
過了很久,幼崽似乎折騰累了,肚子裡的絞痛終於減輕些許。
薛鳴重新直起腰背走出去,徑直來到駕駛艙裡,接下來有一個不太穩定的蟲洞需要穿越,需要他手動駕駛。
“你應該吃點東西。”小O的形象出現在主控台的屏幕上。
食物可以舒緩身體與神經的不適,這是能量所替代不了的。
“不用,吃了也會吐。”薛鳴從背包裡翻出一顆薄荷糖壓在舌下,用來抵抗隨時隨地湧上的惡心感,隨後沉著地接過駕駛權,開始手動操作。
“好吧,你總是聽不進我的建議。”小O攤了攤手,做出一個無奈的姿勢,慢慢從屏幕上隱去。
在經過兩天一夜的躍遷後,薛鳴終於成功繞過封鎖線,偷渡到距離荒星最近的西卡星上。
軍艦駛進破爛的接駁口,薛鳴甫一露麵,十幾支早就淘汰多年的火/槍對準了他。
“薛鳴?”為首的軍官認出了他,表情閃過一絲驚詫,隨即再次瞄準喝道:“站在原地彆動!”
□□的傷害有限,以薛鳴如今的閃避能力其實大可不必放在眼裡,但他還是停住腳步,緩緩舉起了雙手。
他帶著萬倫的印章而來,並不想挑起糾紛。
基地一改之前的懶散氣氛,變得緊張而戒備森嚴,到處都帶著武器巡邏的士兵。
很快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列隊小跑而來,領著他來到一處緩衝帶前:“脫鞋,從這上麵走。”
軍官瞄準他,朝緩衝帶抬了抬下巴,兩側槍支炮口林立,恐怕整個基地所有具有殺傷性的武器都在這裡了。
那是核心能源礦石鋪設而成的簡易路段。
薛鳴隻一眼就明白了怎麼回事,他話不多說,果斷脫下軍靴,從緩衝帶上走了過去。
為首的軍官重重吐出一口氣,這才敢靠近薛鳴。
“對不住啊兄弟,咱這地兒被——”
薛鳴開口打斷了他的解釋
:“你們被感染了多少,帶我去看感染體。”
那軍官一愣,隨即眼中爆出狂喜:“是帝國派你來支援我們的對不對?”
連守衛的士兵都騷動起來。
自從被觸手怪入侵起到現在,無論他們怎樣發出求救信號都如石沉大海,今天終於等來了希望。
他就知道。
他們好歹是在編的軍團將士,即便將他們流放了這麼多年,帝國也不會置之不理的。
薛鳴含糊
地“嗯”一聲,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做解釋。
挑起仇恨不是他的性格。
“跟我來。”軍官抹了把眼睛,領著他來到關押感染體的地方。
那是一座用核心能源礦石臨時壘起來的監房,西卡星距離荒星最近,時常有耐不住的士兵跑去挖礦,攢下的礦石量集合起來堪堪建造了這麼幾間牢房。
“最初是一個落腳在我們這的礦工發生變異,那時他還清醒,告訴我們這玩意兒怕核心能源礦石,我們就臨時造出了幾間牢房,後麵果然那些礦工都變異了。”
軍官指著牢房裡擠挨爬行的觸手怪向薛鳴講述被感染的經過,眼中閃過幾分沉痛。
這些觸手怪已經完全變異,並且互相吞噬,碩大的腦袋上擠著幾張變形的五官,有些鼻子和嘴唇融合到了一起,顯得惡心而怪異。
而那幾張臉在兩個月前還是和他一起摳腳丫曬太陽的兄弟。
最後一個牢房關押的是感染程度較低的人,隻有局部區域長出觸手,正掙紮著滿地亂爬,恐懼的尖叫此起彼伏,幾乎震破人的耳膜。
薛鳴隔著玻璃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薩姆。
觸手從後脊骨長出來繞上他的脖子,似乎想用這種辦法勒死宿主,好儘快占據主動權,但薩姆死死掰著它,手中緊緊攥著一塊被磨得鋒利的石頭,如鈍刀般割著觸手,觸手體內的黏液滴滴答答地流淌,將他的臉腐蝕得血肉模糊。
“他是開飛行艦過來的,來時脊骨上就長了觸手,我們本來想把他趕走,但他自稱是元帥大人的副將,有重要軍情要向帝星發送,我們沒辦法隻能將他先關著……”
玻璃並非單向,就在薛鳴剛剛走近時,薩姆敏銳地抬頭,僅剩下的半邊眼珠驟然一縮,接著他攥著石頭的手猛地發力,扯著被割斷的觸手一扔,不顧濺在頭身上的黏液,以一種半滾半爬的姿勢飛速來到玻璃門前,掄起拳頭砸門。
他說:“荒星淪陷了,他們都是合謀者,通知元帥返程,即刻炸毀荒星,快!”
薩姆反複重複著這句話,一隻完好的眼珠幾乎流下血淚。
他拚死逃出荒星就為了傳遞軍情,卻險些被封鎖線的粒子炮轟成碎末,輾轉才來到西卡星,被第四軍團基地接收,關進了能源礦石鑄成的牢房裡。
薛鳴強壓下心頭急遽波動的情緒,疾聲說道:“開門,我可以救他!”
玻璃門被打開,裡麵的觸手嗅到新鮮血肉的氣息,紛紛朝門口揮舞而來。
一張透明的網悉數罩住了它們。
接著薛鳴身形疾閃,飛快在他們身上紮上能源針,隨著能源劑的注入,薩姆半張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他無聲嗬嗬著,整個人蜷成了一隻蝦米。
長在他身上的觸手狂亂地揮舞著,脊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喀拉聲。
終於,觸手的活性降低,逐漸耷拉下去,與他脊骨連接的地方脫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著鮮血。
“快,通知元帥——”薩姆倒在血泊中,手指死死扭著薛鳴的軍褲,始終牢記著自己的使命。
“我會的。”薛鳴沒有說出左越已經到達荒星並且失聯的消息,而是認真地看著他回複。
薩姆手
指一鬆,終於昏了過去。
觸手接二連三地脫落,隨行軍官喜極而泣,連忙通知士兵進來救援。
“太感謝您了!”他們朝薛鳴敬了個軍禮,淚水已經流了滿臉。
“那其他的還有救嗎?”他們指著牢房裡已經完全異化的觸手怪,眼中含著希冀。
薛鳴搖頭,手下飛快操縱著儀器,能源劑直接傾倒而下,觸手怪們嘶嚎著很快溶解蒸發,沒多久隻留下淡藍色的光點在網中靜靜漂浮。
“這……是什麼?”眼看薛鳴放開透明網,藍色光點在原地逡巡了一會,朝著曠遠的天空飄去,軍官們麵麵相覷,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安。
“他們在向你們告彆。”薛鳴說。
空氣陡然陷入安靜,良久一絲嗚咽不知從哪個士兵嘴裡透了出來,響在因為清除過後而顯得異常空曠的牢房上空。
*
“讓薩姆留在這裡養傷,就說是我的命令。”將準備的能源劑留給基地一部分,薛鳴在西卡星短暫停留後,再次開著軍艦出發,馬不停蹄趕向目標中那顆灰蒙蒙的星球。
萬倫給的印章他亮了出來,但沒有讓基地的士兵跟隨,隻叫他們原地待命,做好支援準備。
荒星的感染程度隻會更惡劣,基地裝備老化,跟過去也是給觸手怪加餐,沒必要用他們的血肉去填路。
軍團裡的將士懵了又懵,怎麼也想不清薛鳴是怎麼從一個偏遠基地的廚子搖身一變成為第一軍團大校銜的長官,一舉一動都帶著淩厲與果斷。
老大居然還願意把印章交給他,他倆一定有一腿!
為了保護好未來的雌蟲夫人,必須要拚命訓練呀!他們懷著這樣的美好憧憬,頓時覺得練兵更有勁了。
就在他們如火如荼做準備的同時,薛鳴的軍艦終於抵達荒星上空,大氣層被破壞,陽光直射入地表,連狂風和黃沙都停止了肆虐。
荒星一片死寂。
薛鳴開著軍艦掠過上空,很快在礦山附近發現了上一台軍艦的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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