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百萬貫(2 / 2)

但他又不能將實情告訴種師中。

總不能說:師中啊,我與你阿兄,彼此中意,卻因為我身份特殊,不能相守,所以決定先分開來一段時間再說……

“師兄,師兄啊……”

種師中觀察到明遠臉上神色怔忡,眼神裡又帶有一絲傷懷,更加料定明遠和自己兄長之間有什麼事。

他也不催促,隻是開口哀求:“明師兄,人家一整年都沒有嘗過那‘撥霞供’了!”

明遠被他岔開了心神:“撥霞供?……這個容易啊!”

而且到季節了。

*

對於明遠來說,在長慶樓裡搞一個“火鍋節”,要比麵對種建中要容易多了。

因為前日裡鑄造銅活字的緣故,他手下的銅匠能夠排成行。

銅活字暫告一段落的時候,銅匠們便轉行打製銅鍋,出品很快。在三五日內,就打製出了夠整個長慶樓使用的銅鍋。

於是,在冬日黯淡,寒風侵骨的日子裡,長慶樓轟轟烈烈地搞起了“火鍋節”。這“火鍋”是民間信口起的名字,士人們之中,自然還是按照長慶樓的叫法,管這種吃法叫做“撥霞供”。

當年跟著黃廚時隻學會了切菜的那名酒博士,做夢也沒想到,長慶樓的整個後廚,竟會有一天以他為主。

這名專會切菜的酒博士,與萬娘子兩人,是這次“火鍋節”的後廚主力。

萬娘子專門負責片肉,不管是兔肉、羊肉、禽肉,還是各種羊雜,在萬娘子的廚刀之下,飛速地分解成為一片片肥瘦相間,紋路美觀的薄片。

酒博士那裡,則“咚咚咚”“篤篤篤”,各種時令蔬菜,薑片小蔥,在他手下成為各種極其勻淨的片丁,盛放在小碟中,再由其他酒博士送到外間長慶樓的大廳和各間閤子裡。

長慶樓中,明巡與史尚正並肩巡視。明巡在認真聽史尚指點長慶樓的經營,有疑問便提出來,虛心向史尚請教。

史尚也頗為驚異,明巡作為東主的堂兄,竟然是如此謙和的態度。

不過,他認為明巡的性子有點過於“軟乎”,在汴京城七十二家正店的激烈競爭中,未必能吃得開。

但史尚隨即聽見明巡不卑不亢地指出長慶樓運營中的幾個問題,向他請教。史尚漸漸轉了看法,開始覺得明巡此人頗有做些生意的頭腦,就算不能如明遠那樣,大刀闊斧地到處開疆拓土,至少守成是沒問題的。

隻是史尚不大明白,為什麼明遠與明巡,是堂兄弟兩個,閱曆背景卻似天差地遠——明遠怎麼會這麼有錢的呢?

明巡卻一點抱怨都沒有:“都是際遇。聽說二伯父原本就是個極精明人物,二伯母家教又極好,遠哥自然是能做大事的人。”

史尚以為他明白了:“原來如此。”

他們再看向長慶樓中,長慶樓因為這令人耳目一新的“撥霞供”而再現爆滿的盛況——

每一桌上都擺了裡麵燒著木炭的大銅鍋,銅鍋裡咕嘟咕嘟地煮著水。不止是兔肉,食客們青睞的各種新鮮肉類和菜蔬,都在湯水中上下翻滾。樓宇裡水汽氤氳,到處彌漫著肉香與菜香。

食客們滿懷好奇,嘗試著這種“自己動手”的新鮮吃法,爭相將喜歡的食材放進銅鍋裡去燙熟,然後挾出來蘸上蘸料送入口中。銅鍋的熱力混著熱食帶來的暖意,一時間人人吃得滿頭是汗。

酒博士們在酒樓上穿梭來去,手中托盤盛放著各種菜色與醬料。

這些菜色與醬料,與明遠當初在京兆府自家招待同門時要豐盛得太多了,再加上廚師的刀功厲害,擺盤精美,盛放在深色的木托盤裡一樣賞心悅目,不遜於平時長慶樓裡的各種菜式。

與史尚和明巡一般在長慶樓中巡視的,還有一名酒博士,手中提著大銅壺,專門為各桌的鍋子裡添加湯水,還不時為主顧們提點:“官人,您這鍋裡的兔肉還沒煮夠,要等到完全變色方可享用。”“客官,您這邊的豆腐快要煮得散了,可以撈出來……小心燙口哦!”

飲料方麵,除了“瑤光”,“冰壺珍”也大行其道。

長慶樓自家不做泡菜,因此這“冰壺珍”也是由汴京城中泡菜最好吃的一家腳店提供的。

那家店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自家的泡菜汁也能有銷路。不止是委托長慶樓出售的那些,一旦得了“冰壺珍”這個名號,這泡菜汁即便放在自家店裡,銷量也是成倍成倍地增長。

腳店東家,自然是感激長慶樓,竟幫他發掘了這麼一項大有可為的產品。

“長慶樓幕後那位東家,大概是位能點石成金的財神吧!”

明遠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財神光環”又加重了一層,此刻他正在參加自己的生日宴。

明遠生日這天,親朋好友之中除了蔡京已經離京,和種建中在山陽鎮主持冶鐵之外,儘數到齊。甚至連蘇軾與王雱都難得地同時親臨長慶樓,而且因為這“撥霞供”的吃法太過出奇,導致這兩位連黨爭都忘了。

吃席吃到末尾,機靈的種師中小朋友沒忘了大聲發出邀請:“三日後是我阿兄的生辰,明師兄為了給他慶生,也特地邀請各位到來長慶樓來。”

蘇軾好奇地問:“小郎君,你阿兄是哪位啊?”

種師中驕傲地說:“我是種端孺,我阿兄是種彝叔啊!”

這小孩剛剛從老師張載那裡得了個表字“端孺”,因此如今特彆喜歡在自我介紹時把表字帶上。

“原來是彝叔的兄弟,說話行事頗有彝叔的氣概。”

“果然是少年英氣,頭角崢嶸。”

“……”

大家看在明遠的麵子上,紛紛誇讚。

然而明遠卻開始愁眉苦臉。他從現在就開始愁——三日後見了種師兄,該怎麼打招呼,見麵後該與他說什麼,該坐在他左手邊還是右手邊,眼神該往哪兒看……

明遠第一次體會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覺。

漸漸地,他連自己都有點分不清:到底是在發愁,還是在期待。

可是等到三日後,種建中的身影出現在樓板上的時候,明遠徹底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