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千萬貫(1 / 2)

南禦苑演武場的觀禮台前,種建中一番話震驚了所有人。

自官家趙頊以下,人人都不明所以。

這位年輕的軍器監丞,明明剛才展示了殺傷力巨大的神兵利器,官家有意嘉獎。他又為何要向官家請罪?

聽見前麵種建中這樣說著,京營禁軍指揮使沈忠老臉一紅,跟在種建中身後拜倒——如果種建中都需要請罪的話,他這“敗軍之將”隻好自己把自己扔大牢裡了。

“種卿且說來——”

官家趙頊態度和藹地開口。

他對這個當場挫敗遼國斡魯朵神箭手的年輕官員印象非常深刻,此刻也很好奇,對方為什麼要當場請罪。

“回稟官家,此次霹靂砲車所使用的砲彈,生產的成本尚且過高,以其裝備全軍現在還遠遠做不到;另外其安全性還無法完全保證,長途運輸時萬一誤傷己軍,反而不美。這是其一——”

實誠,太實誠了……

向來一碗水端平的“三旨相公”王珪,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拈著胡子輕輕搖頭。

世人都喜往臉上貼金,像眼前這位年輕官員這般,願意自承不足的人,在朝中少之又少。

最關鍵的是,霹靂砲彈的這些缺點,如果種建中不說,除非故意挑刺,原本不會有人提起。

什麼“安全無法保證”,如今各州府之間運送節慶時燃放的煙花爆竹,還時不時出點事呢!

王珪拈著胡子的手突然一停,這位樞密使突然想起了一個可能性:

除非,除非這位年輕的軍器監丞,本就是想要借此機會,堵住那些挑刺之人。

“本次軍器監奉命演武,將尚且無法推廣的兵器展示給同袍——”

種建中說到這裡,往旁邊看了一眼身邊的沈忠,神色真誠,顯然是把京營禁軍也當成是大宋軍中的重要部分,袍澤之義,在他眼裡寫得清清楚楚。

沈忠突然間竟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適才的不平、怨憤和慚愧之情瞬間都消失了。

“過早演武,卻無法及時配備至軍中,將來難免令各軍失望;又恐風聲傳至西北二虜處,令其有所提防——這是其二!”

種建中的聲音裡透著沉重。

王珪一挑眉:這話就有意思了。

要知道,軍器監此次奉命演武,又不是出自軍器監的本意。官家如此下令,是被老臣文彥博攛掇的。

種建中這可不僅僅是“自承其過”,這是在給文彥博上眼藥啊!

“第三,兵者,凶器也。這霹靂砲車殺傷力太大,一旦推上戰場,有恐多造殺戮,有傷天和。”

種建中將三項“錯處”說完,當即拜倒請罪,請趙頊發落。

聽完最後一項,王珪在趙頊身側,險些連胡子都拈斷了——這哪裡是什麼“請罪”,這分明是“欲擒故縱”之計,以退為進,預先將有可能會被人攻訐,被禦史彈劾的內容先扛了出來。

隻要官家今日點頭,不計較軍器監的以上錯失,估計軍器監就能得償所願。

王珪心中暗暗感歎:這個年輕人兵法學得不錯,再不然就是背後有高人指點。

另外,幸虧文彥博今天沒來。

但若是他老人家今日真來了,恐怕會被當場氣壞。

此刻,王安石與曾孝寬也相視而笑。他們也都看出了種建中的用意,這些在官場上混久了的“老人”們都很篤定:軍器監今次,應該能得償所願了。

官家趙頊卻絕沒有臣子們想得這麼多,他看種建中自我檢討得認真,沉吟了一兩句,想要安慰一下這位年輕的臣子。

豈知沈忠在種建中身後開口:“啟稟官家,末將所率京營禁軍,輸給種監丞所指揮的軍器監眾人,輸得心服口服。”

“且末將亦想為種監丞說一句話。”

目光瞬間都向沈忠那裡轉來。

這名京營禁軍的指揮使剛剛還在氣鼓鼓地不服氣,現在反而要為種建中說話了。人人都想聽聽他會說什麼。

“兵者,誠然凶器也,但末將以為,亦是保衛家國的利器。犯我中華者,自當以天威震懾。若論‘天威’,再沒有比今日種監丞所演示的‘霹靂砲’,更能彰顯的了。”

這句話趙頊聽得老舒服了。

古人雲: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

而如今的天子,整日坐在勤政殿裡被老臣們耳提麵命噴一臉吐沫。

趙頊甚至都沒察覺,他身為天子的虛榮心暫時得到了莫大的滿足。他隻微笑著道:“確實,種卿所說的三件錯處,朕一件都不能認可。”

一旁的王珪在心中悄悄歎息:果然……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