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千萬貫(2 / 2)

拗相公不愧是拗相公啊!

難怪王安石在宋之一代,名聲都奇差。畢竟之後寫史書和各種筆記筆談的人都是敵對階層的,自然說不出什麼好話。

明遠實在是沒忍住,當著呂惠卿的麵歎了一口氣,告罪站起身,在自己家的花廳中來回踱了幾步:

他想到了曆史上但凡在農業社會的階段,在土地田賦製度上推廣改革,清丈田畝的改革者,大多沒有什麼好名聲——王安石不必說了,“奸佞”之類的帽子都被扣上過;後來張居正推“一條鞭法”,死後立即被清算;再後來雍正推“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他一個當皇帝的,都後世被罵得連兒子都不如……

這就是改革者的宿命嗎?

至此,明遠有點明白王安石為什麼要推市易法了。

因為“方田均稅法”太得罪人推行難度太大,所以先放一個見效快的市易法給官家趙頊,這大概算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讓皇帝也有動力將改革繼續推行下去。

見到明遠聽聞“方田均稅法”幾個字之後如此震動,呂惠卿越發認定自己找對了人。

他一副動容的模樣,正中對明遠說:“恩師此是為了國家,完全拋卻了身外的浮名,實是你我的榜樣。”

“遠之,你可知你其實深得信任,小小年紀,其實已建樹甚多——我呂某人一路北上,處處都能聽聞你的大名,見到你的影響。”

“遠之,何不入朝為官呢?隻有如此,才能將你胸中的溝壑在官家麵前舒展,才能在更大的天地中一展所長。”

呂惠卿一再向明遠兜售入朝為官的主意,而且此人極善於察言觀色,一旦見到明遠因王安石迎難而上的行為所感動,立即借機相勸,想要以情動人,改變明遠的態度。

明遠冷眼將呂惠卿的熱切都看在眼中,心想:看來王安石是真的為了天下生民豁出去了;然而呂惠卿卻明顯對獲取權勢和助力更為熱心。

他低頭假裝思索,片刻後突然抬頭道:“一年!”

呂惠卿眉眼一跳,臉上露出明顯的喜色。

“一年之後,我或許會重入京師。”

但明遠並沒有答應呂惠卿的邀請。

“但是小可才疏學淺,不過在商業財計上略有所長,入朝為官之事,是萬萬不可提起。”

但呂惠卿的目的也已接近達到了——畢竟呂惠卿因丁憂而遠離朝堂,他自也需要一段時間來重新鞏固自己的勢力。一年之後,那便是差不多了,若是能再得明遠的助力……

再說了,這樣年輕,又沒有任何官場經驗的少年郎,到了京中,還不是任他搓扁揉圓?

想到這裡,呂惠卿不再堅持,而是柔聲問:

“遠之對市易法還有什麼建議嗎?”

“建議?”

明遠苦笑。

所有的建議當年都已經對王雱提過了——他的全部建議就是不要推出市易法。

但是現在看來……王安石方麵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明遠想了想,便道:“小弟的建議是,不要將市麵上的所有貨物都納入市易司的管轄範圍,最好能夠劃一條線,在交易總量高於一定限額的大宗貨物,適用市易法。”

“否則若是小商小販連一棵蔥一頭蒜,都需要向市易司出售或是準糶,那市易司恐怕真忙不過來。”

市易法的本質,是由市易司平價收購市麵上的滯銷商品,等到市場短缺的時候再賣出,屬於政府出手乾預市場價格,以防止大商人囤積居奇,壟斷市場。

因為供給變化而引起的價格變動,明遠在自己本時空見識得太多了,什麼“蒜你狠”“豆你玩”之類的。

但如果尋常商品如同蔬菜果品之類,又或者是價值很低的非必需品,都被納入市易法的範疇,那便真正是乾擾中小商戶的生存,屬於擾民了。

呂惠卿聞言,一麵點頭一麵沉思,同時微笑著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明遠也不知道呂惠卿究竟有沒有記下。

“另外,還有一項,惠卿想要向遠之請教的——交子!”

話題終於由呂惠卿轉到了“交子”上。

明遠凝望著對麵的中年人,對方在他麵前顯得氣定神閒,眼中含笑。

三年了——明遠還記得呂惠卿在汴京自己那座蔡河邊的小院裡向自己提起“交子”的情形。

將近三年過去,呂惠卿對此依然念念不忘,仿佛他早已明了了貨幣的本質——印製紙鈔,就是最高效最快捷的籌款術,能夠無聲無息之間,將藏於民間的財富輕而易舉地抽走。

“遠之三年前所言,惠卿一一都記在心裡。準備金製度乃是關竅,惠卿在這上頭自不會掉以輕心。”

“如果朝廷同時在京東路、京西路、兩浙路發行交子,遠之可願助我一臂之力,率先接受並使用?”

呂惠卿異常真誠地問。

這回輪到明遠轉轉眼珠,心裡閃過十七八個念頭。

試驗方交給他的任務是花掉一億多貫,但從未說明是以什麼貨幣的形式花出去。從實操上來看也是如此,金銀、銅錢、各種鈔引……他的花銷從來不拘於一種貨幣形式。

這麼說來,如果是花“交子”,哪怕這些紙幣經過劇烈貶值,近乎一疊廢紙……他也是能憑此完成任務的。

但是明遠的心態早已不是單純“完成任務回家領錢”的心態了。

他略想了想,隻對呂惠卿說了一句話:“如果朝廷在發行交子時便昭告天下,承諾永遠接受發行的交子繳納賦稅,那麼,我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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