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億萬貫(1 / 2)

令呂氏兄弟大為震驚的這份上書條陳,竟然“膽大包天”,建議對現有青苗法進行改動。

青苗法是天子趙頊登基,王安石拜相開始變法之後,推行的第一項重大新政,其本身極有爭議,而以王安石為首的新黨,也因此承受了無數攻訐與巨大的壓力。

最終隻有豐盈起來的國庫為王安石爭取到了來自天子的支持,才使該法能夠順利推行下去。

來自三司使沈括的建議是:不再由官府發放青苗貸,而是由民間代勞。目前有資格發行的是錢莊和金銀鈔引鋪。這些民間機構向老百姓放貸,官府從中抽稅。

而沈括在他的條陳中寫得非常清楚:絕不是青苗法不好,隻是官府已經將其推行至全國各地,便沒有必要繼續由官府強力推行,不如轉交民間,由官府“監管”民間來做就好——

呂升卿讀完這份建言,氣咻咻地說:“這沈存中,還真當自己是‘計相’了?”

沈括頂著三司使的差遣,但實際上這差遣是“權三司使”,代表沈括資曆不夠,隻是官家手上沒人,先著沈括暫時頂著這個位置。

呂惠卿沒有接話,他認為弟弟的這種牢騷,發來沒有絲毫意義。

“再說了,以後國庫隻是從稅金裡抽頭,能收到以前那麼多的歲入嗎?”

呂升卿自以為抓到了沈括的痛腳,此刻聲音尖銳,仿佛正與沈括一道,正麵在官家麵前對質。

呂惠卿卻很冷靜:“未必不能!”

呂升卿當即一噎。

呂惠卿確實目光如炬,他隻看了一遍這份條陳中的措辭,就已經完全明白了沈括的深意。

沈括的意思是:官府把青苗法交出去,同時從民間錢莊手裡,把所有跟放貸有關的稅金都拿進來——這典型的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

民間但凡想要通過青苗貸獲利,就必須把其餘放貸的生意也向官府繳稅。

從這個角度上講,青苗貸從官府手中轉到民間,體量便是大了好幾倍,甚至是幾十倍。就算官府從中抽稅隻是兩成、三成,也能收到比以前青苗錢更多的稅金。

呂惠卿臉色有點陰沉:否定青苗法就等於否定王安石——但現在沈括非常聰明地繞開了這一點,隻說是時移世易,已經推行的新法也不妨換一種形式。

“這個沈存中啊……”

呂惠卿突然想起坊間傳言,這沈括上次還曾想要上表指責免役法在兩浙路推行不利,結果後來不知為什麼忍住了。

現在和這篇“新青苗法”的條陳放在一起看,這沈存中背後有高人指點啊!

但是麵前這個義憤填膺的弟弟是一定要攔住的。呂惠卿想到這裡,立即攔住呂升卿的話頭,道:“這件事我等沒有立場反對。”

在王安石被罷相之後,呂惠卿儼然成為新黨中堅,進入兩府,成為參知政事,在朝中繼續主持新法的推行。

而沈括也算是新黨陣營中的。呂惠卿若是跳出來針鋒相對,恐怕要被舊黨看笑話。

“為兄這就寫信給王介甫,要讓介甫公認為這沈存中是故意跳出來倒打一耙才對。”

呂惠卿立即去書房,鋪紙研墨,匆匆寫就一篇給王安石的信件,指責沈括這次上書的冒犯……他剛剛吹乾墨跡,卻又立即將其揉成一團,重新取紙,又小心翼翼地措辭,重寫了一封信,信上隻是將沈括的建議敘述一番,自己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信剛剛急送江寧沒兩天,王雱的信就到了呂惠卿手中。

這信來得如此之快,令呂惠卿懷疑沈括是不是已經事先有信送往江寧,事先知會王安石父子去了。也可能是官家在將這份條陳下發朝中之前,就已經專程去江寧,征詢了王安石的意見。

王雱在信上,盛讚了沈括的這個建議,認為青苗法既已成熟,完全可以交由民間去做,一來可以令各州縣官吏將精力放在其它事務上,二來也可免除地方胥吏攤派盤剝之風。

呂惠卿皺著眉頭,想不明白為何王安石父子會是如此態度。

突然,他捧著書信,猛地站起身,扶著書桌大聲道:“原來如此,原來竟是這樣!”

萬一……退一萬步,萬一王安石和新黨徹底失勢,青苗法完全被廢止,如果這青苗貸已經轉移至民間……廢和不廢就並沒有什麼區彆。

這竟是王安石父子為新法找的“後路”。

呂惠卿心潮起伏,背後生出一陣又一陣的寒意。

難道,連王安石父子,也這麼不看好新法的長遠前景了嗎?

他呂惠卿還指著靠新法上位,宣麻拜相呢!

*

由“權三司使”沈括所提出的所謂“新青苗法”,經過廷議之後,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批準,隨後開始推行。

這“新青苗貸”最先在開封府和京東、京西兩路施行。改良新法推行之前,開封府這邊在金融司的協助下,做了大量的宣傳工作。

不止是日夜站在開封府布告欄前宣講新法變化的官差,《汴梁日報》上也曾大幅刊載了關於“新青苗貸”的普及文章,由讀報先生在茶肆酒樓裡宣讀、講解。

有些讀報先生甚至得了開封府所授予的“官方講解員”稱號,披著紅綬帶,整天得意地在汴京城裡晃啊晃,見人就問:“郎君……”“娘子……想了解一下新青苗貸嗎?”

這些“官方講解員”也確實有用:因為這“新青苗貸”與以前官府推行的青苗貸確實有些明顯的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