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全天下(1 / 2)

明遠作為正使出使遼國,從汴京到上京,在路上足足走了一個半月。出發時是早春二月,待到遼國上京,已是春和日麗,四月初的和暖天氣,草原上已是星星點點地綴著野花,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明遠這一路耗時過長的原因很簡單——春天化凍的時候道路泥濘難行,而明遠偏偏又給耶律浚帶去了一份“厚禮”。

這份禮品的“厚”,在於重量沉重,每輛拖載的車駕用四匹強壯的挽馬同拉,都難以拉動,還時不時陷進道路上的水窪裡。以至於宋國使團每天前進的裡程有限。

最終是明遠現場改良了車輛,放棄了四輪馬車,改成底部平坦,安裝上兩道包銅長木條的橇車,有點類似冬天汴河上用來運貨的冰爬子。

這些橇車不走道路,專門在道路旁側長草的地麵上滑行。行進的速度竟還比道路上的車駕快些。

明遠一行抵達遼國上京時,遼主耶律浚親自出城相迎。

他們於去歲十一月上一任遼主駕崩時分彆,到如今將近半年之後重見,彼此都經曆了很多事。

“遠哥——”

耶律浚乍見故人,心情愉悅,馬韁稍稍一提,座下雄健的坐騎便快步上前兩步。

但身為遼主的矜持與威嚴終於還是阻止了耶律浚一躍下馬,飛奔上前,與明遠執手言歡。

反倒是明遠笑嘻嘻地打馬上前,在耶律浚麵前毫不見外地撥轉馬頭,與耶律浚並肩看向使團來的方向。

他為耶律浚揮手一指:“陛下,你看,這是我這次給你帶來的厚禮!”

上京附近的道路狀況已經好了很多,大宋使團不再使用橇車,而是一隊一隊的四輪馬車由高大挽馬牽拉著,整齊來到耶律浚麵前。

這些四輪馬車沒有安裝車廂,隻是在堅實的車駕底板上安放了貨物。貨物用大紅色的錦緞嚴嚴實實地遮住,春日暖陽一照,這些織料反射出絢麗的光澤,令人一見便心生興奮。

明遠遠遠地衝使團那邊一點頭,陪伴明遠一道出使的使團小吏同時伸手,將馬車上遮著的豔麗織料揭開。

耶律浚聽見自己發出一聲驚歎。

在他眼前,赫然出現了十門火炮。

這些炮的炮身大約有四尺長,炮的口徑目測至少能容納一枚西瓜。炮身不知是用什麼鑄造而成,烏沉沉的,看著極有威勢。

“十門火炮,幾名訓練有素的砲手,足夠的砲彈與火藥,賀你登基,陛下,怎樣?這份厚禮你可滿意?”

明遠在一旁笑眯眯地問耶律浚。耶律浚滿心都被這份“厚禮”的隆重程度而震撼,因此沒有留意,明遠此次來,也不再稱呼他為“揚哥”了。

“及時!真是太及時了!”

耶律浚忍不住在馬上搓著手。

在過去剛剛過去的那個寒冷冬季裡,耶律浚平息了兩場小型叛亂。

耶律洪基橫死,耶律乙辛的勢力被連根拔起——但遼國境內反對耶律浚的聲音也不小,以至於新登基的遼主不得不親自領兵,帶著他新建的斡魯朵,清除了兩個南京道的小部落,平息了這些耶律乙辛的“黨羽”。

“我真是太需要這些了!”

耶律浚坐在馬背上,連連搓著手,目光幾乎無法從那些火炮烏沉沉的炮管上挪開。

他見過當年錢塘水師在海麵上使用火炮,知道這些大家夥能給從未見識過火器的遼人帶來何等樣的震撼。

一旦登上帝位,耶律浚便發現,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自己被來自遼國四麵八方的力量束縛著,有時甚至不得不做出有違本心的決定——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就像是個在汴京瓦子裡表演的提線木偶,每一根拉著他的線都在試圖操控他的行動。

多方角力最終獲得短暫平衡,讓他做出某個不倫不類的動作,之後平衡被打破,各方繼續角力,追求下一個平衡……

原來這就是皇帝。

好在耶律浚昔年一直被作為太子培養,對這些他不算是完全陌生,終於在多方角力中能勉強做到保持平衡,不至於摔倒,同時也能漸漸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

耶律浚被朝野認為是非傳統的遼主,因為他過去一段經曆而被認為更加親宋。因此朝中重臣與東西京各部都防著他與宋國“過於親善”。

然而明遠今日的出現則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助力,這些來自宋國的力量完全可以用來震撼遼國群臣與各部——畢竟世人都一樣,柿子愛捏軟的。

宋國既強,“親宋”便會被認為是合理的外交策略,施加在遼主耶律浚身上的壓力便能稍許減輕。

這份助力來得太是時候了——因為三天後就是遼主登基和郊祭的大典。在這場盛大的典禮上,大宋送來的十門火炮,向天放響十聲禮炮。

這十門火炮均由宋人操控,依次間隔燃響禮炮炮彈,沒有一枚啞火。

相反,這驚天動地的禮炮聲將不少前來觀禮的部族首領所騎的戰馬驚散,將它們的主人從馬背上顛下來。大典的現場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等到這些部族首領鼻青臉腫地重新回到耶律浚麵前時,望向遼主的眼光中便多添好些敬畏。

耶律浚下首,南院樞密使蕭阿魯帶前來請示,是否按照原計劃演武。

這時耶律浚心中已經隱隱約約生出一些不對的感覺,但是此刻群臣環繞,道賀的外國使臣也全部坐在後麵觀禮,這一場登基大典,必須按照事先安排的進行。

於是耶律浚向蕭阿魯帶略點了點頭,又問:“宋國使臣現在在做什麼?”

蕭阿魯帶剛才來時曾路過使臣們觀禮的座位,當下答道:“宋國那位正使在觀禮台上支了個爐子,正在燒水烹茶——看他那樣子,大約是想向我國和其餘鄰國推銷大宋的茶葉。”

耶律浚頓時無語,心想:不愧是明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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