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報警(1 / 2)

鬼使神差 道貌岸然 9032 字 6個月前

報警

我拿起地圖從破碎的邊角處依稀看到了“1951年”的字樣。他媽的,我說虞子期從哪兒弄來這麼一幅中文版的地圖,合著又是他爹從朝鮮戰場上帶回來的傳家寶。我佯裝鎮定,將地圖塞進車廂:“想不到美帝在四化比賽上發展迅猛,已經大有趕超世界先進水平的趨勢。這張地圖的確不適合現在用,回頭我一定好好批評虞子期,目光短淺,缺乏戰略眼光。”

“好了好了,彆跟我貧。”戴綺思坐上駕駛座,將我換了出去,“你把它裝進籠子,咱們得往回開。估計天黑之前到不了,要找地方投宿。”

我點頭道:“客隨主便,入鄉隨俗。總參謀您說什麼是什麼。”

她悶笑了一聲,也不計較走錯路的事,兩人有一茬兒沒一茬兒地侃了起來。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路過加油站的時候,我特意買了一張新地圖,將路線研究透徹之後,向戴綺思提出要換班。她一開始反對連夜趕路,我堅持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要不這事傳出去,店裡的老小還不把大牙

給笑掉了。她擰不過我,隻好作罷,一再叮囑注意安全,最後靠在後座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我和虞子期當年奔著深山老林尋龍搗穴,多是晝伏夜出,一開始的時候也用退伍證坐火車搭公交,可後來隨身的器件多了起來,工兵鏟、黑驢蹄子這種東西也不是每次都能偽裝成年貨蒙混過關的,有一段時間北京火車站的保安大爺對我們產生了懷疑,見一回查一回,二話不說先撂小黑屋裡審訊一番,搞到後來,我們不得不自己湊錢買了一輛二手車,晝伏夜出偷偷上路,比在部隊裡執行任務那會兒還艱難。一來二去,我就養成了夜裡開車的習慣,甭管多困,一握方向盤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倍兒精神。

行至小鎮外圍一處荒野地段,我停下了車子,喚醒了睡眼惺忪的戴綺思。她抬頭看了看外邊,問我到哪兒了。

“最多一個鐘頭就該到地方了,”我拍了拍在籠子裡打著轉的穿山甲,“送君千裡終需一彆,咱不能帶著它去給老人家上香吧。”

戴綺思裹著毛毯下了車,我倆合力將鐵籠抬了下來。這廝賊精明,似乎看出了我們的打算,立刻用兩條後腿站了起來,前爪不停地撓著籠子,

想早日離開鐵籠。被它那雙又圓又亮的賊眼一盯,戴綺思頓時精神了,笑眯眯地揭開了蓋子。穿山甲趁著夜色“嗖”地躥出老遠,很快就消失在黑幕中。不知為何,我忽然有些舍不得,頓覺悵然若失。戴綺思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表,要跟我換班。我堅持不肯,兩人互相調侃了幾句,又繼續上路。

破曉時分,我終於將車開到了鎮上。本打算找一處僻靜地方,將車歇下打個盹兒,可不知為何,腦袋裡異常清醒,合上眼睛翻了好幾個身始終睡不著。我見戴綺思睡得正香,不好意思打擾她。心說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不如先去周圍逛逛,等她醒了再去找家的房子。

天灰蒙蒙的,日頭還蒙在雲層裡,小鎮比想象中還要安靜。我深吸了一口帶著薄霧的空氣,快步走在這個陌生的鄉村小鎮上。因為不認路,又沒有什麼比較明確的路標,我在街頭漫無目的地遛了兩圈,大概是因為時間還早,一個行人都沒碰上。尤塔鎮比想象中要大了許多,典型的美式南方建築,再遠一點的地方能看見農田。我想起戴綺思口中的老宅似乎就在農場附近,不覺多了幾分興趣,準備去農田那邊看看情況。可繞了很久始終沒有找到通往田墾的路,反而走進了一條死餘同,好在周圍

沒人,我隨即轉身離開,忽然發現巷子儘頭的小屋裡有一個人頭探在外邊,正朝我這邊看。天際尚未吐白,巷子裡的能見度有限,窗口的人頭一直探在屋外,灰白色的頭發在風中晃動,遠遠地看著像是一位稀古老人。我衝他擺手問好,然後慢慢地走了上去想詢問出路。不料剛一靠近,那個外國老太太幾乎跳了起來,飛快地抄起一包黑乎乎的東西朝我砸了過來,隨即“砰”地將窗戶鎖死了。

我險些被成袋的生活垃圾砸個滿頭,一時沒明白自己怎麼就把老太太給得罪了。我大步走到窗前,厚重的窗簾將視線完全遮掩,根本看不清屋子裡的情況。我繞到大門口,按了幾下門鈴,半天沒人應門,要不是剛才親眼所見,我簡直快要相信眼前是座空屋。

一直杵在人家門前總不是個辦法,我決定去找戴綺思問問,萬一是人家的迎客風俗呢?回到停車的地方,我整個傻了眼,四周不見戴綺思的身影。前後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難道她等不到人,出去找我了?我不敢再到處亂逛,老老實實地鑽進車裡等著戴綺思回來。幾分鐘後就見她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我推開車門報了聲平安。她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說:“還當你迷路了。想不到回來得比我快。”

我把剛才發生的怪事向她簡單描述了一遍。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我怕她尷尬,立刻笑了起來:“又不是大事,這隻能說明老太太警覺性高,黑燈瞎火猛地冒出來一個陌生人,指不定是把我當成不法分子了。”她聽了這話心才放下來,答應不去追究。此時天邊泛起魚白,籠罩在街上的霧氣逐漸散去,遠處的農田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戴綺思指著地平線上的小黑點說:“那個房尖看見沒?我們步行過去,大概要二十分鐘。”

“不開車?”

“我想走走。”

“那成,我們走。”

宅所在的位置離鎮上有一段距離,隔著半片長滿野草的田地,看上去頗為慘淡。我記得她曾經提過,自從教授過世之後,鎮上的祖產大多已經處理變賣交由中介打理。唯有這處房產,一直抽不出時間打理。聽她的

意思,這趟回來除了祭祖之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收斂老屋。

我倆到了地方,兩人頓時都傻了眼,不知為何房子周圍被人豎起了隔離帶,密密麻麻的鋼絲線繞得老高,大門前掛著木質告示牌,警告大家遠離此屋。大老遠的回趟老家,這副光景任誰見了都會惱火。戴綺思大步上前準備翻牆,我瞥見籬笆一角,急忙將她扯了回來。

“有電。”

她嚇了一跳,順著我指的方向才發現角落有一部發電機。

“農用機。附近到處都是這種牌子,”她猶豫了一下,轉頭問我,“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好了好了,到了你嘴裡,什麼事都沒個正行。”戴綺思白了我一眼,“不管怎麼回事,先進去看看。我覺得這事不對勁。”

“不好吧,私闖民宅。”

“這是我家!”她揮起拳頭,一巴掌將告示牌拍得老遠。戴綺思鮮有如此大的火氣,我不敢怠慢,立刻提議說可以借助房子周圍的樹木攀進去。宅周圍有一大片盤藤老樹,不少枝頭已經越過電網伸進了院子裡。她點點頭,三下五除二就上了樹,我在她身後,心裡忍不住開始琢磨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距離戴綺思上次返鄉不過一年多的時間,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家遭到如此待遇?在她先前的描述裡,我一直覺得家在當地混得不錯,跟周圍的居民就算談不上親密無間,起碼也是相安無事。現在回頭想一想,其中可能有貓膩。

因為長期無人打理,院牆裡的雜草已經長得比人的個頭兒還高。一落地,眨眼間就被野草包圍了。在外邊看的時候不覺得這地方有多大,進來之後才發現,光後院就快趕上兩個足球場了。我想起包裡還有指南針,立刻伸手去掏。戴綺思倒是輕車熟路,一路小跑帶著我朝大門方向奔去。

“你想什麼呢?”

“萬惡的資本主義。”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我快迷路了,你要把好舵。”

我東拉西扯閒聊了一路,戴綺思終於暫時走出了被封屋隔離的陰霾。兩人來到門前,發現大門上的鎖頭早就被砸爛了,走廊上掛著兩盆枯萎的吊蘭,葉子枯黃乾癟,稍微碰一下就碎了。與四周茂盛的野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戴綺思眉頭緊鎖,似乎並不想進屋。我說:“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自家的房子有什麼好猶豫的,要不我先進去?”

“你不懂。我有點害怕。”

一聽這話,我當時就震驚了。認識她這麼久,還從沒聽她提過一個“怕”字。上山下海,鬥裡來墓裡去的,戴綺思已經成了我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自以為很了解她,可她忽然來了這麼一句話,我頓時不知道該接些什麼才好。她歎了一口氣,緩緩地推開了曾經的家門。

這間舊屋通透性非常好,此時日頭已經從雲層裡透出了光。我搶先一步,跨進了屋子。放眼望去,屋內的布置再普通不過,屋中有大梁頂天,四壁有雕花明窗,頭頂上的藻井嵌著大玻璃,迎麵一道山水照壁將視線斷在了前廳。要說跟普通人家唯一的區彆,那大概就是空。空蕩蕩的屋子裡,彆說桌椅板凳,連一塊多餘的木板都沒有,簡直就像一間巨大倉庫。

“爺爺走了之後,我們就搬家了。”戴綺思指著那堵照壁說,“後邊是書房和臥室,樓頂是爺爺的地方,還有些零碎的家當留在裡麵。”她說著在屋裡屋外轉了一圈。我納悶兒道:“就這麼大點地方,為什麼有人要在外邊豎電網。回來之前,聯係過鎮上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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