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一落,房裡出現了片刻的沉寂。
明哥兒正暗自緊張著,卻見沈月塵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淡。
“你笑什麼?”明哥兒望著她的臉,眼神帶著不解地問道。
沈月塵雖然心裡很不舒服,表麵上不露聲色的說道:“我不笑,難道還要哭出來嗎?”
黎氏當初說過,要給朱錦堂納妾,她知道這是早晚的事,由不得她和朱錦堂做主。隻是,明哥兒怎麼知道的?黎氏最先再討厭她,也不該和他說起這些才是。
這種話,哪裡是小孩子可以聽得的……
明哥兒看懂了她的眼神,未等她發問就解釋道:“我無意間聽到的。”
沈月塵心想,也就是這麼回事。
黎氏對明哥兒素來重視,如今他住在那邊,估計,依著黎氏對他的重視和疼愛,一定時時刻刻都不舍得離開他……而明哥兒表麵上還是個不滿三歲的小孩子,會說未必會聽。黎氏自然不會提防他的,所以,他可以聽到很多,彆人從來聽不到的事。
沈月塵並不想讓明哥兒去做自己的“眼線”,不過,很顯然他還是做了。不知為何,她忽地心生幾分過意不去。
明哥兒輕輕扯了扯沈月塵的袖子,繼續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小聲道:“那個女人叫做楚楚,好像是黎氏娘家姐妹的女兒,而且,據說是個比狐仙還要美豔的女人。我現在隻知道這麼多。黎氏對你的成見很深,她故意找一個姿色過人的女子回來,目的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原來,沈月塵也猜著了,黎氏為了讓朱錦堂回心轉意,勢必會在納妾這件事大費心思。她猜透了幾分,卻沒想到,黎氏居然會毫不避嫌地選擇了自己的娘家人。
如此一來,她們婆媳二人的關係,可真就是不好修複了。
沈月塵原本想著要想點辦法,討一討黎氏的歡心,可現在來看,她似乎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事情好像變得更難辦了……”沈月塵暗暗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如果,黎氏真心如此,那麼那位喚作楚楚的女子,往後在朱家的地位,勢必會在姨娘之上,管不得,罵不得的,那她又該拿那個“楚楚”如何是好呢?
“你能應付得來嗎?”明哥兒再次擔心地問道。
身為男人,他知道,很多時候男人更喜歡用下半身來思考問題。所以,他有點不放心,自己那位內斂從容的父親真的能像柳下惠那樣坐懷不亂……
沈月塵很想搖頭,對他坦誠相告,自己心中那些不安和焦慮。不過,她覺得自己還沒到那種需要聯合“兒子”來一起智鬥小三的地步,所以,她最終還是選擇點頭,神情平靜道:“我能應付得來,你祖母這個人素來嘴硬心軟。”
她說完之後,隨即笑一笑,想要掩飾掉不安,卻不知道自己笑容中的疲倦。
明哥兒麵對著她的逞強,實在不忍心戳穿。畢竟,他現在能做的十分有限,還無法成為她堅實的後盾。
很快,那幾個負責照看明哥兒的丫鬟又重新回來了,明哥兒聽話地跟著她們離開。
臨出門時,他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桌邊的沈月塵。
此時,掛在她唇邊的那抹笑容顯得有些勉強,慘揉著一絲不易讓人察覺地黯淡,他看著她,心頭卻悄悄地為她這樣的笑,而微微一顫,隨即絲絲縷縷地疼了起來。
每次見她,她總是笑著,似乎故意要讓人安心似的。
有時候,他真的很好奇,在她那雙不易顯露情緒的眼睛後麵,依舊蘊藏著怎樣的心事……
在他認識的人裡麵,沈月塵算是最能忍的一個人了。若是換做彆人,遇上這樣煩心重重的事情,早該是滿腹不滿才對。可她不一樣,既不生氣,也不發牢騷,就那樣平淡地一語帶過,明明心裡沒底,卻要讓彆人安心……
這樣的女人,他還是生平第一次遇到。
明哥兒的心情隨著腳下邁出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變得沉重,突然地,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其實很沒用,比一個女人還要沒用……
他想做的事情那麼多,可他能做的事情卻又那麼少,這點實在讓人懊惱。
待明哥兒走後,沈月塵把身體往椅子的靠背一仰,斂起雙眸,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再次坐直身子,繼續查看那些繁雜的帳冊。然而,明哥兒的話,還是讓她久久無法平靜……
天色入晚,月光皎潔。
沈月塵換上柔軟的睡衣,披散著長發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等待著朱錦堂。他今天回來得格外晚,這會已經過了亥時。
沈月塵雖然疲倦,卻不願早睡,尤其是在今天這樣一個讓她心生不安的日子裡,她更希望可以和朱錦堂在一起。
現在對她來說,朱錦堂就像是一顆可以讓她覺得安心的定心丸,隻要身邊有他,她才會暫時忘卻那些壓力和煩惱。空蕩蕩的床鋪上,少了一個人,也少了一份溫暖。
柔柔的晚風緩緩吹來,吹在她的臉上,身上……沈月塵正對著窗口,享受著這難得的悠閒時刻。
遠遠地,她隱約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便知是朱錦堂他回來了。
她依然坐在那裡沒有動,隻是轉頭望向門口,待見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後,輕輕開口道:“大爺回來了。”
“我臨時有點事情,所以耽擱了。彆熬著了,快去睡吧。”
沈月塵點了點頭,卻依舊坐著沒動,隻是單手支著下巴,看著正被丫鬟們服侍著更衣的朱錦堂。
兩個人雖然朝夕相處,她卻鮮少有機會這樣靜下心來,好好地看一看他,像是初次認得他那般,用心地看。
他真的很英俊,劍眉朗目,麵若冠玉,棱角分明的臉在燭光下更顯俊美,那雙黑如濃墨的眼眸能夠輕易看進任何人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