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四下交談之聲忽的一靜,所有人離席下跪。
廣盛帝到了。
他年已五十,年輕之時也曾馳騁沙場,隻是如今被京都的富貴養得有些富態,不過威嚴之色不改分毫,站在他身側的是明豔奪目的無憂公主,身後跟著後宮幾位高位妃嬪和一眾皇子公主。
他落座之後親昵地拍了拍無憂公主的手,才道:“眾卿平身。”
貴人無數,唯無憂公主地位不同。
這一幕被眾人收入眼中,心中都有思量。
宴會氣氛不錯,觥籌交錯,歌舞曼妙,一眾皇子公主爭奇鬥豔,希望自己的禮物能得皇帝青眼。
不過看過劇情的陳修潔知道,這一戰得勝的是無憂公主。
她也沒送什麼貴重禮物,不過是親手學了雕刻,用玉石雕刻出了一條龍,送給皇帝。
好彩頭又有好心意,皇帝自然歡喜,拉著她的手連聲道:“吾兒至孝。”又道:“眾子之中唯無憂最得朕心。”
陪襯的皇子公主們臉都酸皺了。
萬壽節後不久,宮中隱有傳聞,陛下病倒了,說是萬壽節當夜飲多了酒,回宮途中又吹了些冷風,故而病了。
平遠侯連著幾日上朝都麵有憂色,想來傳言不假。
陳修潔知道,他參軍的時候到了。
劇情中對這件事隻是略微一提,道是廣盛十九年,萬壽節後,廣盛帝病重,西烈國舉兵犯邊,這一戰打了大半年,以西烈國退兵為結果。
無憂公主並未親至邊關,但在此事中也起了些作用,立下功勞——反利用西烈國在京都的探子,順便又將西烈國隱藏在趙國的皇子狄向曉賣了筆好價錢。
在邊關戰事傳入京都之時,陳修潔叩響了平遠侯的書房。
在書房侍奉的小廝嚇了一跳,這還是第一次見世子主動來找侯爺。
平遠侯也很驚訝,讓他進來後便問:“有什麼事?”
硬邦邦的語氣好像陳修潔不該來找他一樣。
陳修潔在心底腹誹一句,難怪父子感情不好,哪裡有這麼當爹的。他撩開衣袍跪下,道:“父親,兒子聽聞邊關不寧,有心參軍,為國出力,還請父親應允。”
平遠侯手一顫,“胡鬨。”
這話聽著就像小兒無知之言,邊關不寧,他去參軍有用嗎?
他對這個兒子的未來早有安排,軍權握在手裡太危險,他爹早就交了上去,他也就在軍隊裡擔了個不高不低的虛職,如果陛下需要,才會由虛轉實,陛下不需要,那就養著他們。
兒子王瓚文不成武不就,他雖失望,但也覺得這樣安全,他就這麼一個嫡子,扔進軍隊裡太危險,也不指望他讀書能讀出什麼名堂來,日後去陛下那裡求個恩蔭,能在朝堂上為後代探探路就行了。
陳修潔並不知道平遠侯的這一番所想,但他也不是真打算從平遠侯這裡得到允許參軍,當下便做出憤憤不平之色離開。
沒多久,世子遭侯爺訓斥的消息便在府中悄悄傳開了。
老夫人漠不關心,姨娘庶子暗暗歡喜,二房三房辛災樂禍,至於鄭氏,她連忙讓人把世子喊了過來,關切問他緣由。
陳修潔將自己打算參軍的消息說了,他在鄭氏麵前跪下,年輕的麵容上一片堅毅:“母親,兒子想為您爭口氣。”
這是原身的想法,他尚且年輕,難以解讀自己複雜的心情,但陳修潔明白,便替他說出口。
鄭氏淚如雨落,跌下座椅,緊緊抱住兒子。
她沒想到,兒子這麼懂事。
身為鄭氏之女,她在閨中何等尊貴出色,不想後來嫁的丈夫並不憐愛她,生的兒子又平庸不出彩,鄭氏的日子並不好過。
但如果兒子懂她的苦楚,心疼她的艱難,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邊哭邊道:“不用你去為娘爭氣,你好好的,娘就高興……”
陳修潔一手攬著她的肩,一手在她背後慢慢順著氣,由著她哭了半晌,才語重心長道:“娘,兒子是認真的,兒子仔細想過,兒子讀書不行,一身蠻力倒還能使,要是不去邊關謀個出路,日後能做什麼,娘,您忍心讓兒子在京都平庸一輩子嗎?還是說願意讓人恥笑兒子,說兒子身為開國元勳之後,卻隻能混吃等死一輩子?”
鄭氏停止哭泣,怔怔望著他,她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想說曆朝曆代開國元勳之後多得是,隻要不欺男霸女、草菅人命那就是好的,當皇帝的巴不得將他們養成廢物。
但看著兒子明亮的眼眸,鄭氏什麼都說不出來,她如何忍心讓兒子放棄心中所想,隻做一個富貴閒人,平庸無能,庸碌一生。
“地上涼,母親當心,”陳修潔將鄭氏小心扶起來,安置回椅上。
鄭氏這才發現兒子已是這般高了,他的肩膀寬廣可靠,眼神明亮有神。
她眨了一下眼睛,又有淚落下,他不止是她的孩子,也是一個大人了啊。
“我兒,”她拉過他,欣慰又不舍,艱難道:“你去吧,娘支持你。”
……
既得了鄭氏應允,這事就好辦多了,平遠侯不允許沒什麼,反正原身要的是他後悔,也不必多去考慮他。
鄭氏往娘家去了封信,隔幾日後有回信到來,鄭氏將信交給陳修潔,又為他整理行裝,借著一日平遠侯不在府中之時,親自將兒子送出城。
陳修潔有些擔憂她會被平遠侯責怪,但鄭氏笑容恬淡自若,淡定道:“他能拿我做什麼。”還能休了不成,要是能,他早乾什麼去了。
休不得打不得,頂多能罵兩句,鄭氏半塊肉都不會少,根本不在意,能拿捏後宅女眷的無外乎是兩點,一是寵愛,這點鄭氏早十年就不在乎了;二是管家權,老夫人出身低微,不會管家,自從鄭氏嫁進來,這家就是她當著,老夫人就是奪了去也使喚不動人。
城門口,鄭氏殷殷叮囑,眼中淚花點點,卻一句阻攔的話都沒有說。
陳修潔與她拜彆,最後彙入出城的人流。
鄭氏本是想請父兄派一隊人護送陳修潔去邊關,隻是陳修潔既覺沒有這個必要,又擔心平遠侯之後會派人來追,便拒絕了。
這個世界沒有內力,但陳修潔身手還在,原身是武將之子,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一身蠻力還是有的,撿回從前的身手並不難。
出城之後路途順暢,他早規劃好路線,一路疾馳,並不停歇,不知鄭氏是怎麼和平遠侯交代的,並未遇到平遠侯府派出來尋他的人馬。
如此十日之後,他便到了目的地黎城。
鄭氏乃是百年名門,清貴世家,雖改朝換代,但鄭家不乏遠見,早早便向當今投誠,結姻平遠侯府是其一,除此外鄭家還與不少文臣武將都有交情。
鄭氏給兒子求來的就是兄長給駐守黎城主將廖澄的信件。
陳修潔沒有表明身份,隻給營地守門小將塞了銀子,請他遞交信件,鄭氏的名頭不小,信件遞進去一路綠燈,但還是等了一個多時辰才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