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和緊張的氣氛像無形的濃霧籠罩著整個拍賣會場。
被子彈打斷了一條吊索的巨型水晶燈,震壞了大部分燈泡。
僅剩的兩條吊索巍顫顫吊在二樓圓形穹頂,在反震的慣性下,宛如一隻巨大的倒錐型擺錘,於走廊和展台之間來回擺動。
大量賓客被兩個持槍劫犯看管,坐在椅子上不敢動彈。
展台上,被勒住脖子的溫冉冉艱難地發出一點衰弱的啜泣聲,淚眼婆娑地看著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大哥。
她帶來的攝像機摔在一旁角落裡的地毯上,正好被展櫃垂落的幕布擋住,隻露了一隻黑色的小鏡頭在外麵,沒有被劫犯察覺。
微紅的燈光顯示出依然處於工作狀態。
溫冉冉眼前一陣陣發黑,要是自己沒有任性就好了,要是老老實實聽話呆在房間就好了……
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溫睿昀眯著眼,冷冷盯著展台上的劫犯,眉眼如淬霜雪:“我來做你的人質,讓你們離開,希望你能說話算話。”
他稍微一揮手,身後兩個黑衣保鏢以極緩慢的速度彎腰,把槍放下在腳下。
他自己則迎著槍口一步步踏上展台……
此時此刻,通往二樓走廊樓梯口,顧凜趁著方才局勢的混亂,扶著商珩,靠在樓梯大理石砌成的扶手背後。
半人高的扶手欄杆,勉強擋住來自展台方向的視線。
這裡恰好是一處拐角,劫犯團夥人少,賓客眾多,他們暫時分不出人手四處搜尋漏網之魚,讓兩人得以藏身,喘一口氣。
顧凜幫商珩撕開袖子破損處,眉頭擰緊,掌心全是冷汗:“你……”
商珩低頭查看自己左臂的傷口,仍然不斷滲著血,沿著手臂往下滴。
外翻的皮肉看上去駭人,但好在隻是在高溫高速作用下造成的皮肉傷,沒有傷筋動骨,就是火辣辣的痛。
眼下的緊張局勢不斷刺激著腺上腎素,這點痛也不算什麼了。
“剛才你撲過來做什麼?你瘋了嗎?”顧凜望著他的眼神複雜,壓低了聲音。
顧凜顧不上額頭的汗,用絲質口袋巾紮在對方傷處止血,粗手粗腳弄痛了商珩,又懊惱地不敢用力,指尖汗濕的掌心掐出淡淡的紅痕。
商珩捂住左臂,露出一個苦笑。
他也不想的啊!
要不是該死的方陽推他那一把,商珩簡直懷疑那家夥才是真正擁有主角光環的人,要不然怎麼隻有自己倒黴呢?
商珩透過欄杆頂端的縫隙朝展台看一眼,溫睿昀已經走到了台階下方。
那扼住溫冉冉的劫犯明顯是這夥人的頭領,他仍不放心,大吼著:“把槍踢過來!”
黑衣保鏢對視一眼,在溫睿昀示意下,隻好把槍往展台方向踢。
“笨蛋!彆丟槍啊!這下真的任人宰割了!”商珩在心裡暗暗腹誹一句,視線焦急地在展台上方來回掃視。
注意到從二樓天花板懸垂下來不斷搖擺的水晶燈時,商珩疏忽目光一凝。
他短暫目測了一下水晶燈和二樓走廊的位置,一咬牙,貓著腰匍匐在樓梯階,一點點往上爬。
顧凜愕然地抓住他的手:“你受傷了還要去哪裡?”
商珩豎起一根手指作出噤聲的手勢,然後指了指樓上。
顧凜狐疑道:“二樓沒有出口,窗子都是封死的,逃不出去。”
商珩搖搖頭,低聲道:“你呆在這彆動。”
顧凜急了:“商珩!”
商珩沒有理會他,徑自矮著身形,緊貼著欄杆牆根,悄無聲息爬上二樓,繞到展台上方的走廊,來回擺動的大吊燈,距離走廊邊緣最近時,緊緊相差20公分,一隻手就能夠到。
從商珩所在的方位往下看,碩大的吊燈遮住了大部分視野,唯有透過碎裂燈泡的縫隙,依稀能看見已經踏上了展台、正準備交換人質的溫睿昀。
彼時,無論劫犯、賓客,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溫睿昀身上,樓下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焦灼的事態、警惕的目光、危險的氛圍,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在瘋狂擠壓,把失去一切保護力量的溫睿昀困在中間。
在劫犯的槍口下,無論是何身份地位,身價幾何,都成了一視同仁的肥羊。
稍有差池,命在旦夕!
人們注視著溫睿昀的背影,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整個展台除了首領的吆喝,就隻剩下溫冉冉啜泣的聲音。
而溫睿昀依然脊背挺直,步履從容宛如丈量。
“冉冉,不要怕。”他隻身一人緩步來到劫犯首領麵前,溫聲安慰溫冉冉,“一會你去找吳秘書。”
溫冉冉臉上全是淚:“哥哥……”
劫犯首領用槍指著溫睿昀的額頭:“轉過身去。”
他依言慢慢轉身,口中淡淡道:“希望閣下信守承諾,否則……”
溫睿昀眼神微垂,濃黑的睫毛下閃過一絲猩紅的戾氣。
“否則怎樣?就憑你這條砧板上的魚還敢威脅我?”劫犯首領正要放開溫冉冉,小丫頭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一口死死咬在壯漢手腕上!
“嘶——閃邊去!”劫犯首領揚手一巴掌將小姑娘重重扇倒在地。
“冉冉!”溫睿昀臉色猛地一沉,一柄槍口卻冷冷頂住了他的背心。
“不許動!轉過去!”
溫睿昀沒有動,劍眉緊蹙,目光牢牢鎖在妹妹身上:“冉冉站起來!回到台下去!你是溫家的女兒,沒有這麼不堪一擊!”
被無視的劫犯大為光火:“我叫你轉回去聽不見嗎!”
“哢嚓——”一聲巨大的玻璃碎裂聲驟然在展台正上方響起!
台上幾人驀地一驚,抬頭往上看的刹那之間,隻見那盞搖搖欲墜的碩大倒錐形水晶吊燈,竟然從半空裡迎頭掉了下來!
“啊!”劫犯首領大駭之下,抬手朝著近兩米長的大吊燈就是一槍!
砰的一下玻璃四濺!不堪重負的水晶燈徹底散架!
劫犯首領幾乎被碎裂的玻璃殘片埋起來!鋒利的玻璃渣如錐子雨般兜頭砸落,把他的頭臉皮膚劃得滿身傷口!
一個人影拽著吊燈的吊索從水晶燈背後跳下來,一把撲倒了滿臉血的劫犯首領,一聲慘叫,他握槍的右手深深紮進一塊尖銳的玻璃碎片,眼看是要報廢了。
商珩就地一腳踹飛了他手裡的槍!
正好踢到溫睿昀腳下!
就在所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措手不及時,溫睿昀反應極快,撿起槍飛快往左右兩側即將衝上來的劫犯同夥一人喂一顆子彈!
不到一個呼吸的功夫,兩聲槍響殺伐果決,兩道倒下的身影,生死不知!
跟隨溫睿昀的黑衣保鏢,訓練有素地撲上了展台,撿回槍支,一左一右將老板和溫冉冉護在中間。
那廂,商珩從吊燈上跳下來,連帶著劫犯首領摔進了玻璃碎片堆裡,雖然有這麼一個大肉墊,商珩受到的衝擊力依然不小。
劫犯首領是毫無疑問的練家子,在身受重創的情況下,仍保持著清醒,一手扼住商珩的手腕,二人在玻璃碎片裡扭打起來。
垂死掙紮的首領爆發出無比恐怖的力氣,遠非商珩的身手所能抗衡。
就在他雙手掐住商珩脖子的時候,一支冰冷尖銳的管口死死抵住了劫犯的後腦勺。
“放開他。”溫睿昀低沉磁性的聲音,始終沉著一如尋常。
唯有眼角眯起的紋路,深黑的瞳孔,和輕微扣攏扳機的聲音,隱約透露出積蓄的怒火和狠厲。
“敢再動他一下,你死。”
商珩瞬間抬起眼睛,視線掠過緩緩放開雙手的劫犯,最後落在他背後的溫睿昀,那張麵罩寒霜的臉上。
他握槍的手極穩,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腕骨和手槍形成的角度,姿態標準而優美,挑不出一絲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