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禮尚往來(上)(1 / 2)

九重韶華 看泉聽風 10797 字 3個月前

“呦,這不是林大嘛!”來人皮笑肉不笑的望著林熙,他身上穿著的衣服比裴三顏色還多,臉上的粉比裴三塗得還多,頭上還綁了一根孔雀羽,年紀在十二三歲左右。要薑微來,肯定給那人下個評價是聖誕樹,但這副打扮卻是時下紈絝弟子們最盛行的打扮。

林熙神色不動的望著這人,語氣平淡的打招呼,“李十九。”

“讓開,我要過去!”李十九一揚馬鞭對林熙道,哪怕李十九父親無官職在身,可他隻要一天是世家子,林熙身為寒門,就要一天給他讓路。

林熙策馬走到路邊,示意侍從也避開。

李十九卻騎著馬走到了林熙身邊,鼻子誇張的嗅了嗅,回頭問同伴道:“你們聞到什麼了嗎?”

身後同伴紛紛嗅了起來,隻聞到了一股香味,時人好熏香,即便是沒幾個錢的貧家女都會在袖裡塞上幾朵香香的鮮花,更彆說是貴族了,身上的香料更是珍奇鬥豔。林熙也熏香,但沒有他們那麼誇張,是淡淡的木香,薑微認為男人應該用木香,他就習慣用木香了。

“十九,你聞到什麼味了?”李十九的同伴問。

“臭味!”李十九捏著一塊雪白的繡花絲帕捂著鼻子,誇張的說,“癩蛤蟆的臭味,你們聞到了嗎?”

“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可不是癩蛤蟆的臭味嘛!”

林熙和李十九不對盤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也習慣了李十九對林熙的找茬了。

李十九斜眼看著林熙,“既然知道自己是癩蛤蟆,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趕緊滾回自己的蛤蟆窩才是正經!”

林熙目光冷凝的望著李十九,抓著韁繩的手青筋畢露。

“怎麼樣?癩蛤蟆居然還喘上了!更臭了!”李十九不停的用手扇著,“來人,快給我點香!”

他身後的下人連忙捧著香爐過來,點燃了一柱線香。

李十九這才滿意的點頭,“就說今天倒黴,出門都能遇上癩蛤蟆!”

林熙突然翻身下馬,一步步的走李十九走來。

李十九緊張的望著林熙,“林熙,你想乾什麼!”他挑釁林熙也不是一兩天了,林熙一向不說話,不理不睬的,他今天怎麼吃錯藥了。

林熙輕蔑的望著李十九,突然握拳猛地對李十九的馬脖間一拳,“籲——”那馬悲鳴了半聲,前蹄抬了一小半,就重重的倒地,竟然被林熙一拳打死了!

李十九驚慌失措的叫了一聲,幸好他也不是太過廢材,在馬倒下的瞬間,他護住了自己,就地翻滾了一回,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林熙,你這個——”他駭然的望著自己已經了無生息的馬匹,臉不用塗粉都白了,“你——”他嚇得聲音都哆嗦了,林熙今天發什麼癔症!

林熙收回了拳頭,接過僮兒遞來的絲帕緩緩的擦拭著自己拳頭,雙目平靜的盯著李十九。

“你——你彆過來!”李十九的雙腿如打擺子般不停的顫抖,他口齒不清的恐嚇林熙道,隻覺檔間濕濕的。

林熙見著他惶恐的醜態,突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正想離去,卻聽一聲醇厚的聲音,“林小郎,舍弟失禮了,某替他向你賠罪。”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大步走來,扶起李十九後,拱手朝林熙賠禮。

“六哥!”李十九看到自己六哥簡直就跟見了親爹娘一樣,緊緊巴著李六。

林熙掃了李氏兄弟一眼,一聲不吭的翻身上馬,這次他再也沒有人阻攔,他策馬離去。

“六哥,這人太無禮了!不愧是不知禮數的兵家子!”李十九等林熙離去,又有李六撐腰,立刻趾高氣昂起來。

“你怎麼回事?”李六問著自己堂弟,他路過就見自己堂弟再為難林熙,他心裡詫異,自己弟弟雖學業無成,但也不是真沒腦子的,這麼明目張膽得罪人的事他怎麼乾的這麼起勁?林家是寒門,可林靖好歹也是鎮守一方邊疆的大將。

李十九乾笑了幾聲,時下士庶明顯,但沒幾個人會真擺在明麵上說,李十九再紈絝若不是有好處,他也不會去乾這種得罪人的事,他又不是傻子,可真實原因他真不好說,他忿忿道:“誰讓這小子跟我搶阿房!”

“房十八娘?”李六略一沉吟就想起了阿房是誰。

“對。”如果說他們李氏算二流世族的話,那麼房氏就屬於三流,但房家的女郎美色卻是出名的,房家的十八娘今年才十三歲,已生得嬌媚可人,引得無數小郎君競折腰,李十九也算她是石榴裙下的追求者,隻可惜房十八娘一心愛慕林熙,給他遞了不少情書,林熙從來沒回複過,也明確拒絕了房十八娘,這讓房十八娘的愛慕者們十分生氣,時常會找林熙麻煩。李十九就是其中找麻煩找的最勤快的,很多人都認為他愛慕房十八娘至深,但真實原因隻有李十九自己心裡有數。

李六輕斥道,“你越來越有出息了!”居然大街上爭風吃醋起來,他也不嫌棄丟臉。

“六哥,我就這麼一次嘛。”李十九嬉皮笑臉,可心裡就想喝了十斤黃連汁,他跟李六是堂兄弟,李六的父親是隴西李氏的宗房長子,下任的族長。他的父親卻是填房生的繼子,他們兄弟感情倒是不錯,不然他也不會跟堂兄這麼好,可架不住他爹無心官場,他又沒有成才的命,讀書習武都無成,幸好他還有個漂亮的姐姐,四年前選秀時因容貌出眾被選入宮當了才人。他姐其實也就長了一張漂亮的臉,沒什麼其他才華,但嘴甜會討好聖人、皇後,他也沾光當了太子的伴讀。

趙恒這些年總算有幾個伴讀了,但跟他都不算親近,但他有個跟皇後很親近的阿姊,兩人在偶爾的一次機會得知太子居然不喜林熙,因為他跟薑九娘走的太近了。薑家的那顆稀世明珠,可以說全大秦的上層顯貴無人不知,但除了薑家的親眷外,真正見過明珠的人卻很不多,薑家護得緊、薑九娘又是不愛出門交際的性子,大部分不是待在家裡就是住在深宮。而林熙居然跟薑家的明珠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因他在薑家上學的緣故,跟薑九的相處比趙恒還多。

趙恒這些年一直看林熙不順眼,為了林熙也不止一次跟薑九娘鬨過矛盾了,但林熙大部分時候都避著他,他又自矜身份不屑跟寒門子爭風吃醋,對林熙本人完全無視。太子不屑,他李十九願意!他原本就沒什麼好名聲,隨便尋了一個借口就對上林熙了,時常在各種公眾場合辱罵林熙。他知道五郎嘴上不說,實則心裡是滿意的,對他也比尋常伴讀好。好處這麼多,他自然是想著花樣欺負林熙,不過以前林熙從來都是默默忍了,怎麼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真是嚇死他了!

李六搖頭,“你以後小心點,這林熙天賦不錯,人也刻苦,再過幾年我都不是他對手。”李六也不是妄自菲薄,林熙的習武天賦他是見識過的,自認比不過。

“我以後一定離他遠遠的再罵人!”李十九說,“六哥,你說他還是人嗎?居然能能一拳打死馬。”

“他是找對了地方,那是馬的致命處,他又靠了一股內勁。”李六解釋道,心裡暗忖著,看來要給堂弟找上兩個護衛了,他現在這兩個護衛太上不了台麵了,剛剛比十九還害怕。

李十九咽了咽口水,感覺襠下一片濕潤,“六哥,我有事先走了。”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嚇尿了。

李六見他腿還是軟的,搖了搖頭,示意侍衛扶他上自己馬,先送他回去。

李十九和林熙的衝突就在大街上,李十九想瞞都瞞不住,他剛回家渾身上下洗刷一遍,換上熏得香噴噴的衣服,正想摟著美丫鬟好好享受一番,就聽下人通報說五郎召見,嚇得他從胡床上跌了下來,丫鬟忙去扶他,李十九卻一個鯉魚打挺自己起來了,“哪個王八在後麵捅刀,讓我知道了非揍死不可!”李十九罵咧咧道,卻不敢耽擱,換了衣服後就去東宮了。

東宮內殿裡,趙恒正在磨墨,他已有九歲,因常年習武,身量頗為高挑,相貌比趙旻還要出色,竟然越發的同何太後相像,是何太後心頭的寶愛,何太後在三年前已經冠上了太後的稱呼,同安太後兩宮並立。

“五郎。”李十九戰戰兢兢的給趙恒行禮,他對趙恒的恭敬並非僅僅因為趙恒太子的身份。

趙恒見他進來了,眉眼都沒有抬一下,依然不緊不慢的磨著墨,烏黑的墨塊襯著他的手白皙如玉,隻可惜寬大的指節、掌心的厚繭破壞了趙恒雙手的美感。

“沙沙”的磨墨聲讓李十九後背的冷汗又冒了出來,雙腿又開始顫抖了,他甚至還感覺下腹漲漲的,他下意識的夾緊了腿。

趙恒低頭看了畫稿許久,才放下墨塊,提筆舔墨又加了幾筆後,才抬眼朝李十九望去,就見他一臉便秘的夾著腿彎腰站著,“過來。”趙恒眉頭微皺。

“五郎,我真不是有意讓林熙把我的馬打死的,我也不知道林熙那廝今天是怎麼了……”李十九也不等趙恒發問,一股腦的將今天挑釁林熙不成,反被林熙嚇尿的事一股腦全說了。

趙恒麵無表情的聽完,“你說你今天挑釁林熙不成,反被人打臉了?”

李十九抬頭困惑的望著趙恒,“五郎,你召我來不是為了這事?”

趙恒似笑非笑,“林熙是什麼東西,值得孤花時間來召見你這廢物問這種事?”

李十九立馬打蛇上棍、眉開眼笑道:“不值得!絕對不值得!我是廢物,林熙那廝連廢物都不是,就長了一身蠻力!”

趙恒長眉一挑,李十九立刻規矩的低下頭,“你過來。”趙恒示意李十九走進。

李十九膝行至趙恒書案前,案前擺放了一張畫稿,上麵全是各色細致典雅的文案,“五郎,你這畫作絕了!上麵的題字尤為大氣!”李十九奉承道,李十九不學無術,可好歹是世家子,基本的藝術鑒賞還是有的。趙恒畫作他沒見過,但他的字卻是下過苦功的,大氣銳利、鋒芒畢露,十分具有他個人特色。

“行了,孤叫你來不是聽你奉承的。”趙恒不耐煩道,身為帝國儲君,琴棋書畫這等雅戲也是他的必修課,他從小身邊圍繞的先生無一不是大秦最頂尖的大家,這麼多年熏陶下來,他就是頑石都開竅了,更彆說這些圖案描繪隻要練過幾年勾線,有耐性就能繪出。

“五郎你吩咐。”李十九恭敬道。

“我記得你家有個私窯?”趙恒問,李十九是廢材,可他父親卻是很有名的才子,尤愛瓷器,他們家的私窯燒出的白瓷質地甚至比官窯還好,瑩潤如玉。李十九的父親是雅人,不屑用私窯燒製生活用具賺錢,他們家私窯專門做些書房用具如筆洗、筆擱之類的雅物。

“是的。”李十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