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大婚(下)(1 / 2)

九重韶華 看泉聽風 13965 字 3個月前

出嫁前的最後一天,沈沁反而沒跟女兒說什麼話,領著女兒泡了一個溫泉澡後,兩人的丫鬟上來給她們按摩,母女兩人說了一會話就雙雙入睡了。择天记www.x5200.com薑淩進來的時候看到母女兩人頭靠頭的睡在一起,笑了笑,轉身去了書房休息,他也要養足精神,明天還有一場大事。

而薑凜修身院裡的燭火卻一直沒熄滅,薑凜坐在書房裡,眼前擺放的是一冊冊修訂整齊的書冊,字跡由稚嫩到後來的端莊清秀,這些薑微從小到大的功課,薑微一直沒請正經的老師,她的學業都是崇文館那些先生或是薑凜教授的,這些書冊都是她這些年來的功課,大部分是讀書筆記,還有一些她寫的文章……薑凜都讓人收好裝訂成冊,包括她這些年練得大字、書畫草稿。女孩子總要嫁人的,薑凜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件事還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尤其還是現在這情況。

“不早了,早點休息吧。”謝則也一直在默默翻看著侄女這些年的功課。

薑凜疲憊的歎了一口氣,謝則上前給他揉著太陽穴,房裡彌漫著淡淡的麝香味,薑凜書寫時好用麝墨,即使不點香的時候房裡也有麝香味。

“你去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薑凜握著妻子的手柔聲道,這些日子他很忙,謝則比他更忙。

“你也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的。”謝則同薑凜十指相扣,“以前家裡這麼艱難你都熬過來,眼下難道還比當年更困難不成?”家翁是丁憂了,可薑家其他族人還沒退下來,家裡又有了一個太子妃,眼下正是族人最齊心協力的時候。

薑凜聽著妻子的話莞爾:“可不是我著相了。”

“你是關心則亂。”謝則笑道。

薑凜目光溫柔的望著妻子,“這些天又把你累壞了。”

“一輩子就嫁這麼一次女兒,有什麼好累的。”謝則不以為然,大娘也不是白被人叫的。

薑凜笑著攬住了妻子,夫妻兩人肩並肩的往寢室走去。

第二天,薑微和沈沁睡到了辰時過半才起身,大家也沒有叫醒兩人,主要是擔心薑微早起了晚上會沒精神,醒來後兩人梳洗完畢,宮侍就開始伺候薑微化妝梳頭。薑微昨日接下太子妃冊璽後,宮中女官已經在薑家住下了,沈沁跟薑微也有了君臣之分,母女兩人不能再睡一起了,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母女兩人感情深厚,出嫁前最後一晚上想要睡一起,能過就過了。

太子宮中兩個司閨,一個姓方、一個姓顏,方司閨是何太後派來的,顏司閨是顏女官的侄女,也是薑微二嫂的堂姐,年前死了丈夫,有庶出的三子一女,她無意再嫁就入宮當了女官。她精通文史、穩重自律,又因其跟薑家天然親近的關係,讓薑皇後點她為東宮司閨,這也是僅次於皇後宮中最高待遇了,顏女官也不過正五品的尚宮。

兩人先給薑微梳頭,薑微的頭發烏黑濃密,如綢緞般披在後背,一柄牙骨梳放在發端不用梳理就能落至發尾,方司閨忍不住道:“太子妃頭發可真好。”她仔細打量著薑微,她一張臉似乎隻有巴掌大小,鳳眸盈盈仿佛蘊含著兩汪清水,清澈見底;唇瓣潤澤柔嫩,不見一絲唇紋,渾身皮膚也白膩如脂,完全不見半點瑕疵。方司閨是何太後身邊的老人了,見過的貌美宮妃不計其數,也忍不住暗歎一聲,真是天生的尤物,再大些還不知道要出落的何等傾國傾城,難怪能讓太子迷戀至此。

沈沁在一旁驕傲微笑,她或許彆的方麵沒有阿嫂關心女兒,但在女兒身體上她可是投入很大功夫的,彆說頭發這麼重要的臉麵了,就是平時不會被人瞧見的腳她都讓人細心保養的。這可不是為了彆人,女孩子總要把自己養的美美的才舒服嘛,沈沁一直認為女人要善待自己。

即便是現代化妝品早上化了到了晚上也會化掉的,更彆說是古代的化妝品了,不過太子妃成親身邊可不缺補妝的人,薑微不反感彆人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對於加了少許鉛粉的白粉也能接受,畢竟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大不了卸妝後多做幾次麵膜就補回來了,但她堅決不接受有人在自己臉上塗上一大坨沒起伏的黃色,這太戳下限了。一番溝通後,眾人緊急召來薑淩,有大秦好爹爹挽袖上陣,給女兒在額頭畫了一朵綻放的牡丹,薑淩給女兒畫完牡丹後還不過癮,無師自通的給女兒在眉間頰間又點綴了些活靈活現的花瓣。

薑淩的畫技是大秦出名的,審美觀也是一流的,經他妙手一繪,薑微臉上的妝容一下活了,原本薑微因年紀緣故,穿著褕翟衣感覺年紀有點偏小,這麼一來她身上的氣勢就出來了。沈沁為丈夫拍手叫好,同時雙目晶亮看著薑淩,然後薑淩就忙了,因為他親親娘子、他尊敬的娘親和大嫂都讓他給自己化妝了。薑恪和薑凜倒是想湊趣親自給自家娘子化妝,奈何兩人個性太穩重,畫出來的妝容都沒薑淩那麼服帖個人的氣質,果斷被嫌棄了。可憐的薑淩在女兒出嫁的當天,不僅捉刀當了化妝師,還被父親和大哥記恨上了。

薑家薑微出嫁前的氣氛是歡樂的,薑恪和薑凜也沒有出去會客,而是認真的給女眷剪著配合額黃的花鈿,好吧,他們其實是想一雪前恥來著,誰說他們沒有審美觀,明明是薑淩這小子太不靠譜了!

東宮這邊氣氛就是緊張了,太子殿下在請期後就陷入了焦慮症狀態,除了乾公事外,他大部分時間就愛搗鼓起東宮擺設了,尋常人家結婚新郎會很忙,太子忙就忙一張嘴,隻要他吩咐一聲,底下就數不儘的人替他辦事,這特殊性導致了太子殿下的奇思妙想層出不窮。

比如說宮中給太子殿下準備的寢具都是絲緞為主,但是胖丫頭不喜歡絲綢,她喜歡棉布、麻布,麻布不好染色,薑家準備了好些新婚時期用的細棉寢具,但太子殿下自從看了娘子的陪嫁後,深深得受刺激了,作為一個男人如果連娘子就養不起,還是男人嗎?果斷不能讓娘子用娘家的東西,薑家做得出來的東西,宮裡做不出來嗎?於是尚功局忙起來了。

再比如說眼下大秦上流社會以金銀食具為主,但胖丫頭不喜歡,薑九娘子喜歡瓷器,所以太子殿下果斷的命人換瓷器,但問題又來了,結婚器具總不能太素雅吧?眼下瓷器都以青白為主,總不能成親也有這個顏色吧?那怎麼辦?重新燒。青瓷為底,外麵要有喜慶的花色,於是將作監也很忙。

趙恒的婚前焦慮症把石文靜折騰得嘴裡長了好幾個大口瘡,去藥藏局討了好幾副涼茶灌了下去才稍好一點,他不停的給自己打氣,等小九娘嫁進來了,他的苦日子就要到頭了,好日子來了,光明就在眼前,這是黎明前的最黑暗的時期,挺住!

趙恒卻絲毫不覺自己患了焦慮症,他正沉浸在自己即將要把胖丫頭塞到自己窩裡的喜悅中,這幾天春風滿麵,就是看到趙四都覺得他頭上那隻眼罩擺放的很有型。趙旻這幾年給他添了不少弟弟,以前那些弟弟遠遠的瞧見他衣角就繞道走,眼下大著膽子上前給他說聲恭喜,還能得個太子殿下讚許的笑容,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待到了親迎這一日,趙恒早早的起身,慣例打了一套拳法,渾身出了一身大汗,回頭梳洗了一遍,又由小內侍給他慢慢的擦乾了濕發,石文靜在一旁伺候他進膳,這也是趙恒這一天唯一一頓膳食,下麵要進食就要等入洞房後了。今天太子殿下的焦慮症自愈了,午時前一直不緊不慢的在看書休息,換上袞冕後對前來恭喜的屬官也是一派雲淡風輕的笑容,直讓眾人讚太子“冠服端嚴,神情閒遠”。

東宮眾:“……”

等到晡時,趙恒起身由官員簇擁而出,登金輅車至承天門降輅。而此時太極殿外,禮部官員早於前一日在太極殿向西設置禦座,太子坐向南設於戶牖之間。群臣的休息處也布置好了,朝堂上甚至連鼓樂樂器都擺放好了,尚食依次布置脯肉、豆肉醬……百官如朝禮般候在太極殿外。待晡時三刻,隨著侍中安竣一聲:“請中嚴。”典儀率領讚禮者先入就位,吏部、兵部引導群官站於殿外。

隨著安竣的聲音,趙旻服通天冠、絳紗袍,乘輿從西方出來,坐上西麵禦座,百官在趙旻入殿後,也紛紛入殿。

典儀喊道:“拜。”

讚禮者承傳,百官兩拜。

而後身著冕服的趙恒南麵入內。

“拜。”

趙恒兩拜,然後上台階,脫舄,上席西,麵南而立。

尚食捧酒而上,走至趙恒西麵,麵朝東而立。

趙恒雙拜後,接過酒爵。

尚食又奉上脯肉、肉醬。

趙恒上席入座,左手執爵,右手取肉脯,將肉鋪蘸上豆醬,放在籩、豆之間,然後右手祭酒,起身,走至席西麵,麵朝南坐下,飲完爵中酒後,放下酒爵,再次起立,兩拜後執起放下空酒爵,遞於奉禦,直長撤下太子席位,然後退回房中。

趙恒走至趙旻禦座前,麵東而立,他身量以恍若成人,一身袞冕更顯出他尊貴的皇家氣度,一套繁瑣的皇家禮儀製度由他做來從容不迫,的確稱得上“冠服端嚴,神情閒遠”百官忍不住側目,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太子殿下實乃社稷之福。

趙旻麵上不動聲色,目光略帶複雜的望著這個他忽視已久,但已經在他不知不覺間長大的嫡子,沉默片刻後,他方沉聲道:“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勖帥以敬。”

“臣謹奉製旨。”趙恒應聲,兩拜後,從西麵台階下,由內侍伺候穿上舄後,出門親迎。

百官起身,隨著讚禮者一聲“拜。”

眾人兩拜後,依禮退出太極殿。

安竣跪奏曰:“禮畢。”臨軒醮戒禮畢。

趙旻雙目微垂,掩下了所有情緒,起身離開太極殿。

趙旻的幾位成親的皇子心情相對複雜,他們成親那時候可沒有如此隆重的百官朝禮,可太子的結婚程序就跟天子大婚隻差了半階而已,親王婚禮完全不能與之比肩。

靖王是大哥,一向有大哥風範,“我們都走吧,一會婚禮就要開始了。”他溫和道。

眾人點頭,靖王不動聲色的瞄了四弟一眼,趁著眾人不注意低聲道:“阿弟,你可累了?是否要休息一會?”

趙四眯著一隻獨眼冷笑:“大哥,你放心,我沒有廢物到這程度。”

“你這孩子。”大皇子無奈,“你當心身體。”他是真關心親弟弟身體。

趙四嗤笑了一聲,不說話,他可不是在關心自己?他都是廢人了,對他們沒威脅了,他們自然都願意在他身上體現兄弟情深。

趙恒出太極宮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暗了,但此時從宮中一路到薑府沿街都點滿了火把,行障早已經設置好,黃土鋪地,淨水灑街,京城的百姓在行障外踮起了腳尖瞧稀奇,畢竟太子大婚可是非常少見的,上一次還是二十多年前呢,也是薑家的女兒,這薑家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出了一位皇後、一位太子妃。

趙恒金輅車前,鼓吹樂隊奏樂,前方禁軍引路,還有宮侍於前方手持火燭,但這些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畢竟道路兩旁的火樹銀花已經將夜空照的透亮,今日太子大婚,對於整個京城來說就是一個不夜天!

“來了!來了!”薑府派去查探的人一趟趟的往薑家跑,什麼太子出東宮了,太子將降輅至承天門、太極殿祭禮開始、太子朝這裡來了……皇宮離薑府並不遠,眾人一聽說趙恒已經出發了,連忙準備了起來。

這時迎春正拿著一小盞燉得嫩嫩的蛋羹小口的喂著薑微,薑微今天吃的不多,尤其是水隻是在她嘴乾的時候讓她略略潤唇罷了,畢竟一會她還要舉行同牢禮,這才是今天的重頭戲,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她,要是出了一點差錯,真是被人一輩子嘲笑,所以王夫人隻讓人燉了一盞蛋羹給她墊墊肚子,這對胃口一向很好的薑微來說絕對是個折磨。

迎春聽說太子已經出發了,手一抖,沈沁道:“不急,太子入門還有不少禮節,肯定還有不少時間,慢慢喂。”

迎春點頭,她從小就在薑微身邊伺候,那種大禮她沒學過,但看也看了不少了。

薑微可以在房內慢慢吃東西,最後補一點口脂就好了,但是男人就必須先出去了,太子大婚,薑府但凡有品階在身都穿了朝服,在薑府大門內麵向西而立。女眷則站在薑微所在的東房外,麵向東站立。

對於尋常親迎禮,還會有娘家人的下馬威或者對新郎多有阻攔,但麵對身為皇太子的女婿,這種風俗顯然是不行的。薑府所有人按著輩分,依次著公服恭候太子親迎,細瞧去人群中著朱服紫者不在少數,青綠公服更是比比皆是,站在幔帳外的百姓皆忍不住驚歎,也就這樣的人家才能養出太子妃吧。

奏樂聲漸響,趙恒駕金輅車而至,待到大門出,自有禮官替他把車停在西麵車頭向南安置好。

左庶子跪奏迎太子降輅,趙恒下車後,薑府已經擺好幾筵。

“請就位。”左庶子的話讓趙恒麵向東而立。

儐者走大門內走出,行禮,請示。

趙恒望著薑府大開的大門,想著裡麵的人,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以茲初昏,某奉製承命。”

他的話由左庶子傳給儐者,儐者再入內告於薑恪。

薑恪肅容道:“某謹敬具以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