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風波起(下)(2 / 2)

九重韶華 看泉聽風 11520 字 3個月前

安家的女眷們被安貴妃突如其來的急招弄的膽戰心驚,尤其是在入宮後看到下人們皆是躡足而行的,儘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觸了正在生氣的主人黴頭的樣子,一名頭發花白的貴夫人臉色更是一下子白了。

等到了內殿裡,她直接撲到麵若寒霜的安貴妃麵前失聲痛哭,“貴妃,《閨訓》新增的女訓真不是我寫的!”

“那你告訴我上麵新加的女訓是什麼回事?”安貴妃抓起書案上的一本書往那貴夫人麵上丟。

一旁安郭氏和衡山公主、四皇女都在,安郭氏看到女兒如此行事,坐立難安、神色遲疑,既想勸女兒不要那麼生氣,又不敢上前,衡山公主同樣麵帶怒容,四皇女垂目不語。

那跪著的貴夫人顫抖著打開了《閨訓》,上麵有加了一篇序言,“……妾每覽先聖垂言,觀前賢行事,未嘗不撫躬三複,歎息久之……妾侄女蒙天恩,策為貴妃……今戒以為婦之道,申以執巾之禮,並述經史正義……妾不敢自專,因以趙大家為主……妾安氏誠惶誠恐,死罪死罪,謹言。”

安姑姑看完這一段,眼前就一黑,果然貴妃還是知道這本書了,但這本書序言還不是最讓人震撼的,最讓人震撼的是第二章後妃那段,開篇即寫:“趙大家閒居,諸女侍坐,大家曰:“關雎麟趾,後妃之德,憂在進賢……”

“貴妃這真不是我寫的!”貴夫人淒厲的喊道,她是安貴妃庶出的姑姑,安家人丁單薄,嫡係戰死後,安家不少旁支也沾光了,安夫人她是庶出,但也是安貴妃唯一的姑姑,故趙旻一直十分提拔她丈夫,薑懌退下後,就讓她丈夫薛燃接替了薑懌的戶部尚書之位。

那本讓薑微氣了半天的《閨訓》正是安貴妃的授意姑姑寫的,安姑姑也是從小識文斷字的,她丈夫也算出名的才子,夫妻兩人夫唱婦隨,時有詩詞歌賦流露,也算是得了一個才子佳人的名聲。安貴妃本意是想借著《閨訓》揚名,但因礙著安太後、何太後、薑皇後尚在,所以隻敢在最後一章加了自己,然後讓人印了出去。

但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她處心積慮的宣揚的《閨訓》在大秦沒引起太廣泛的關注,但是莫名出來的一本《閨訓》再版卻讓自己一下紅了!這篇《閨訓》多了一篇序言,多了幾篇對女子的教誨,上麵口口聲聲說的“趙大家”讓安貴妃才差點暈過去,她再猖狂都沒敢在眼下稱呼趙大家!“關雎麟趾”更讓安清膽戰心驚,真恨不得眼下就把自己關雎宮改名了。

“閉嘴!”安貴妃厲喝道,“我是問你到底是誰寫的!”

安姑姑呐呐不語,她哪裡知道這書是誰寫的?隻知道這書似乎短短幾月之間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廢物!”安貴妃隨手將茶盞砸到了她裙擺邊,“滾!”

安姑姑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

安郭氏上前給女兒揉肩,“彆生氣了,氣壞了身體。”

“阿娘——”安貴妃怒道,“天底下怎麼有她這樣的廢物!”

安郭氏歎氣。

“阿娘,你說會不會是薑家弄出來的?”衡山問。

安貴妃蹙眉,“我那本閨訓在五月的時候才印出來,這本書在八月就出現了,短短的三個月,能印出一本書來?”眼下書卷印刷以雕版為主,雕版印書極為耗費工時,“而且我們那套雕版印了近千卷就不行了,可是這書印了有多少?起碼要近萬冊了吧?”安貴妃恨得牙癢癢的,她光是派人收取就收了近千冊,可外麵鋪天蓋地的還有,定價還十分便宜。這實力倒是的確隻有薑家能弄出來,但薑家怎麼能把這書印這麼多的?

四皇女翻看這本書,紙質上等、字跡清晰,連書卷上的圖案似乎照著他們原本那本臨摹出來的,“莫非他們一口氣雕刻了許多套?”

“不可能,那有那麼多工匠來做,要這麼多人早泄露了。”安貴妃臉色一沉,“除非有人提早泄露了!”

眾人心中一顫。

就在安清大肆清掃關雎宮的時候,趙旻在朝堂上焦頭爛額,中書省的諫議大夫夏錚上疏彈劾戶部尚書薛燃,“借婦人名書《閨訓》是機深誌險,包藏禍心,結納宮闈”,同時指出安貴妃何等何能以妃妾之身自稱趙大家!一時間朝堂上議論紛紛。

趙旻是一個勤政的帝皇,對大臣的上疏也基本上能在幾天之內處理,但這份奏折卻始終按著不發,這就更引起了朝臣們彈劾,甚至有些為求搏名的大臣直接說趙旻寵妾滅妻,縱容宮妃冒犯皇後之尊,“關雎麟趾,後妃之德”之言字字誅心!趙旻憋了滿肚子氣,但又不好對著大臣發火,一直在試圖將這件事壓下去。這件事他懷疑是薑家的手筆,但他同樣也有安貴妃一樣的疑惑,薑家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才能這麼快的將書卷印出來。

“你說大娘是怎麼把那篇序言寫出來的?”崇仁殿內殿裡,薑微和趙恒屏退了下人私底下說悄悄話,薑微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清冷高貴的大娘能寫出那麼一篇女訓出來,大娘真辛苦了,這種違心的話都能寫。

趙恒抓幾個山核桃,捏碎了給薑微挑果仁吃,“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這丫頭連女書是什麼樣都沒見過吧。

“那讓你寫你會寫嗎?”薑微不服氣的問。

“這有何難?總不會比你那篇序言難寫吧?”趙恒笑著說,“你那篇序言才叫好。”

薑微扭捏了下,“還好吧。”那篇序言也不是自己徹底原創啦,還是經過修改的,不過她也潤色了很多。

“那膠泥印字你是怎麼想出來的?”趙恒把核桃仁都挑出來之後,堆到了小碟子裡讓薑微吃。

“就是想出來的。”薑微眨眼,“我說做夢夢到的,你信嗎?”

“信,怎麼不信?微微說的話我都信。”趙恒認真的說,語氣溫柔。

薑微臉一紅,下意識的撲到他懷裡,“我就是想出來的。”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趙恒也不再繼續追問了,“你印了那麼多書,是準備在莊園裡開學堂?”

“不是。”薑微搖頭,“我原本印了想教宮女讀書的,但現在隻能暫時壓下去了。”薑微弄出活字印刷真純屬偶爾,她跟林熙養兵的時候就說過要讓大家都認字,薑微是大手筆慣了,一人一套文具、一本書,但是眼下書卷基本靠手抄,連雕版印刷都極為少數的,而且雕版有個很大的缺點,就是印不多,印多了就要廢掉。一套雕版耗費的工時真得很長,薑微情願讓工匠給自己雕木刻,也不想讓他們雕印刷品。

她就琢磨起泥活字印刷了,泥活字印刷她是見過的,一個老師傅給她示範過,大致流程她知道,反正她也不急,就慢慢琢磨唄,琢磨琢磨就琢磨出來了,她就印了不少教材,然後就丟一邊去了。她根本沒想推廣,就在自己莊子裡用了,眼下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還吃不飽,推廣文字、開辦學堂?嗬嗬,彆開玩笑了。再說她怎麼解釋自己弄出這個東西?還不如多開幾個作坊,多收幾個女工,也好讓一些農戶不要急著溺死女嬰。宮裡倒是可以辦學堂,畢竟宮裡很多活計要比外麵輕鬆許多。

“你準備讓宮女們都跟著你一起讀書認字打人嗎?”趙恒笑道。

“當然不是,我就教她們讀書認字。”薑微反駁。

趙恒失笑。

安家安竣一直在翻看著那本《閨訓》,足足翻看了十來遍,他自幼聰慧過人,讀書過目不忘,看過一遍就能把《閨訓》倒背如流了,更彆說眼下一遍遍的翻閱了。

“二郎,你說現在應該怎麼辦?”說話的是安貴妃的姑父薛燃,他這些天飯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眼下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神情憔悴。

“這本書印的有些古怪。”安竣緩緩道,時下印刷文字和圖案都拚在一起,但這本書的文字和圖案也合在一起,但他總覺得墨跡似有些不同,仿佛不是同時印上去的。

“什麼?”薛燃一愣。

“這應該是薑家的手筆,也就他們有能力能一下子不動聲色印那麼多書。”安竣敲擊著書案,“但為何他們能印那麼快?”那篇女訓沒什麼了不起,讓自己寫也不過一夜時間便能寫出,但最讓人困惑的是為何能這麼快印出來,即便找最精通的木匠,也不能這麼快將一套雕版印出來。

“二郎,你說現在——”

“沒什麼怎麼辦?這本書本來就是陛下授意的,那麼陛下一定會把這件事壓下去的。”安竣說道。

“可我們如今該怎麼辦?”

安竣瞄了姑父一眼,“恐怕就要暫時委屈姑父和貴妃了。”

“什麼?”薛燃一愣。

他這個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明天就解開了,第二天趙旻下了一道旨意,薛燃假借貴妃之名,妖言惑眾,奪去戶部尚書之責。宮中安太後下了一道懿旨,上麵內容很簡單,降安氏為修媛,為什麼降安妃等級懿旨上沒有寫任何理由,趙旻和安太後的舉動讓朝堂上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就在眾人以為這件事即將平息的時候,卻不想又有一件事突然爆出,這件事受朝臣關注程度遠不及《閨訓》一案,但最後引發的結果卻遠比《閨訓》要慘烈,辛未末年的這兩件案直接導致了來年的壬申之亂。而與此同時,安西和安東同樣有一行近千人正喬裝微服、隱秘夜行、連夜往京城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