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風來(上)(2 / 2)

九重韶華 看泉聽風 15923 字 3個月前

薑微一路疾馳,走到一條河道的時候就見一隻隻運糧的船在河道裡通行,薑微指著這些船問石文靜,“這些就是揚州那邊運來的稻米?”薑微上輩子吃慣了大米,來了大秦後她也一直吃米飯,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之處,等後來入宮接觸了政務後才知道關中地區都以種植小麥和栗米為主,連官員的俸祿都是栗米,難得有可以種植稻米的田地,這些都是良田中的良田。薑家主人們平時吃的稻米不是從自家水田裡產出的就是從揚州運來的,薑微再次萬分感謝自己的運氣,感謝讓她穿越到了這麼好的人家。

“回九娘,是的。”石文靜氣喘籲籲的說道,他苦著臉說,“九娘以後可不能跑這麼快了,讓五郎知道會責罵我們的。”

“你就會拿阿兄來說我。”薑微瞪了他一眼,一路沿著河道跑去,這次她速度慢了不少讓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石文靜見她走的方向不對連忙問:“九娘,你去哪裡?”

“不是說這裡有兩個大糧倉,一個含嘉、一個洛口,我想去看看。”薑微說。

“九娘可以去看含嘉倉,洛口倉在離外城很遠的地方。”石文靜提議道。

“含嘉倉在城裡?”薑微以為兩個糧倉都在城外。

“洛口倉是前陳時就有的,當年義軍占據洛口倉,前陳就斷了糧食,後來隻能苟且逃到了南麵去了。”桑孝弘的聲音響起,“等我們大秦掌了江山後,太|祖爺就讓人在城裡也建了一個糧倉,就是現在的含嘉倉。”

薑微回頭對桑孝弘笑道:“桑三哥你來了。”

“皇後叫我桑三就是。”桑孝弘苦笑,他可擔不起皇後一聲“哥”,會被吃醋的皇帝劈死的。

“那為何洛陽的糧食運不進長安呢?”薑微問,她同桑孝弘騎馬緩緩往前走,“不是還有黃河作為水路嗎?”

桑孝弘道:“從此處通往關中有一處三門峽砥柱,船根本過不去,隻能靠車走山路,且稍有不慎就會連人帶車翻落,所以天下的糧食大部分都聚集在洛陽了。”

“那陸路是不是不好走?”薑微問,她知道糧食大部分都靠水運,據說陸路開銷很大。

“如果走陸路開銷太大,車夫運三石糧食,這三石糧食還不一定夠他路上吃的。”桑孝弘詳細解釋著緣由,“我們現在的糧食大部分運長安都是走陸路的,所以運過去的數目不多。”

薑微點頭,“水運就沒解決的法子嗎?”

桑孝弘搖頭,“沒有。前陳後期曾有官員想在那處開棧道讓纖夫拉船過去。”

“那不是很累人?”

“何止累人?”桑孝弘道,“纖夫稍有不慎就會從山上墜落,動輒死亡數十人,下落者百無一存,所以前陳後期才有了那麼多義士。”

“那——”薑微欲言又止。

“皇後是想問為何如此還要定都長安?”桑孝弘問。

“嗯。”薑微感覺自己問題似乎有點太白癡?

“太|祖曾言:長安有山河之固,宜應付變亂;洛陽有中土之美,宜教化天下。”桑孝弘說。

薑微到底不是政治小白,略一想就知道了,關中乃趙家發家之地,遍布府兵、城牆高築,就算有外地入侵也不怕,這洛陽就欠缺一點了,而且這趙家的人——薑微真心覺得他們最缺就是“德”!所以教化天下還是算了,妥妥跟洛陽風水不合,所以沒選擇定都洛陽。

兩人一麵說一麵往含嘉倉走去,薑微之前見過倉庫但是沒見過這麼廣大的糧草,一個個口徑最小起碼八米、最大足有十二三米左右的糧窖排列在地下,一旁還種了好些小樹,而揚州調來的船隻一隻隻的入了此處將糧食擺放在地上的倉庫裡。

“放入糧窖還要經過什麼程序嗎?”薑微問著桑孝弘,不然為什麼不現在就入糧窖,“為什麼要種那些小樹?”

“眼下並非入窖的時節,糧食入窖要冬季,在糧食入窖之前,窖中要用火先烘乾,然後把草木灰鋪在窖中,上蓋一塊木板,板上鋪兩層夾糠席子,才能裝入糧食,等糧食裝滿後上麵再蓋上夾糠的席子後封土保存。”桑孝弘解釋著儲藏糧食的法子,“如此儲糧可保糧食九年以上不變質。等封存後就要種上小樹,如果封土中的糧食發熱、發芽,這小樹就會枯死。”

薑微聽得驚歎連連,“真有本事。”果然眾人的智慧是無窮的。

“九娘過獎了。”韋見素含笑走了過來,自薑微整了他一頓後,他對薑微是感激不儘,沒有她自己老妻恐怕還要逼著他納妾。

薑微指著那些運船的勞工好奇道:“這些人六月就從揚州出發了嗎?”

韋見素和桑孝弘搖頭,“他們二月就從揚州出發了。”

“為何是二月?二月收麥子?”薑微記得江南差不多二月能收冬小麥了?

“還有去年收獲的稻米。”韋見素說。

“為什麼要走這麼多時間?去年的稻米今年送過來?”薑微茫然了,她派人跟安西聯係也沒這麼久吧?不是說水運時間很短嗎?

“揚州二月有汛期,要等四月後才能入淮河進汴河,此時汴河水淺要到六七月才能達到黃河,而黃河此時已經漲水要等八九月才能入我們洛水。”韋見素生怕薑微責怪這些船工連忙解釋原因。

“那這些船工就一直待在船上?”薑微說,“你們就這麼一年年的等?”

韋見素和桑孝弘被皇後震驚且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的很羞愧,感覺他們好像做了一件極蠢的事。

桑孝弘輕咳了一聲,“一般都是這樣的。”

薑微想了想,虛心求教,“見糧倉耗費人力嗎?會給百姓帶來很大負擔嗎?”

韋見素想了想說,“要是時間不急,也不是太耗費人力。”總沒有挖河道那麼費力。

“那為什麼不在你們說的那幾個點同樣設置糧倉呢?如果過不去的話就把糧食安置在糧倉中,讓這些船工折回,等到了時間再從糧倉處派人出來,一點點的轉折會不會更好一點?”薑微記得物流也是這樣的,每個城市都有接貨物的倉庫。

韋見素和桑孝弘何等的通透,聽薑微這麼一說,兩人心裡隱隱抓到了什麼,韋見素喃喃道:“建立糧倉、換人——”他在糧倉裡團團轉了好一會突然道:“我去三門峽!”說著頭也不回的走了。

桑孝弘想阻止他卻被薑微攔住,“他應該是想到了什麼,讓他去吧。”薑微吩咐侍衛去保護他,聽趙恒說這人最近挺招人恨的。

桑孝弘道:“皇後他就是個癡人。”

薑微看著桑孝弘開玩笑道,“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這麼小氣的人啊。”

桑孝弘額頭冒出了冷汗,“皇後我——”

薑微看著桑孝弘如此,心裡暗暗歎氣,果然人長大了就不好玩了,尤其是身份變了以後。

桑孝弘小心翼翼的提議道:“皇後現在可想去洛陽花市?”

“花市有什麼好玩的,我們去河堤賞景去。”薑微說。

薑微一開口,眾人哪裡還有不應的,連忙附議。

薑微不讓饒命,騎了一會馬後,就牽著玄雲在河堤上走著,桑孝弘等外官遠遠的避開,就石文靜和宮女等人在近身伺候,若是在長安這季節無論哪條河畔都是人來人往,但到了洛水就沒那麼多人了。

薑微對石文靜笑道:“要是這河邊也種上楊柳和桃李就更好了。”

石文靜說:“皇後可以讓人明年種。”

薑微搖頭,“等以後再說吧,還不知道下次來洛陽是什麼時候呢?”不過要是運糧問題不解決,說不定阿兄要做個逐糧天子?就跟唐朝的皇帝老去洛陽討飯?薑微努力想著唐朝皇帝怎麼解決糧食運輸的?難道真全討飯了?

河堤上薑微同眾人說笑,河畔一處不起眼的民宅中紀王站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河畔那笑靨如花的麗人。

“六郎,我們該回去了。”紀王的內侍小心翼翼的問道。

紀王充耳不聞。

內侍心裡沉重的歎了一口氣,郎君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事如果讓聖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薑微說是賞景但隻不過在河堤處溜了一圈就回行宮了,她還是放心不下阿姑。回了行宮她沒先去見阿姑,而是找來了庖廚吩咐他這些天多給太後熬點骨頭湯之類的,還要加一點牛奶,以形補形嘛。

薑長暉被情夫和侄女聯合盯了幾天,薑太後再發現自己肚子已經有鼓出來跡象後,先忍無可忍的把情夫踢走,回頭又虎視眈眈的瞪著侄女,“你該回去了!五郎是不是來了好幾封信?”

薑微說:“阿姑你腳還沒好呢?我跟五郎說了,等你腳休息的好些了跟你一起回去。”

薑長暉說:“現在?”

“眼下都八月了,再過幾個月就入冬了,行宮比不上宮裡暖和,你總要回宮的。”薑微說。

薑長暉有些遲疑,畢竟趙遠眼下還負責統領長安的折衝府,不好隨時離開,她會來洛陽也是圖個逍遙自在,太後養情人是常事,但趙遠畢竟還是位高權重的清河王,要是被人知道了,對五郎和他都不利。

對於清河王的事薑微一向是避而不談的,畢竟這事不是她該插手的,她哪怕多過問一句也會讓阿姑尷尬,所以她在阿姑麵前從來不提有關她跟清河王的事,再說這種小事清河王還解決不了嗎?趙家那些能活下來並且活的相對比較滋潤的男人最缺就是德,其他貌似不太缺。

“也好,是時候該回去了。”薑長暉說,她此番折騰費了不少事,連太醫令都從長安趕回來了,她還想回去看看阿娘,她似乎又讓阿娘擔憂了。

紀王妃過來請安的時候看到薑微和薑長暉其樂融融心中羨慕,這對大家、媳婦也算是少見了,能相處這麼和諧,可惜她不是江太妃的侄女。紀王妃唯一慶幸的是,江太妃眼下不在洛陽而是在長安紀王府。

薑微回到自己寢殿後,就準備給一日一次的給趙恒寫信,他們兩人基本是天天寫一封信的,趙恒再忙都要同她說上幾句話。素影和降香捧著寢衣來給她換上,她一開始沒注意後來等兩人給她穿上後才發現大了許多,再一瞧這不是趙恒的睡衣的嗎?“你們從哪裡來的阿兄寢衣?”薑微問。

降香說:“是聖人今天派人送來的,說是讓我們給娘子換上。”

薑微立刻拆開趙恒今天送來的信件,發現上麵滿篇都是他對自己的肉麻思念,最後寫到,“我想你了,從昨天開始就穿著你的寢衣睡覺了,想到你也應該想我了,我就把我寢衣送來的。”還重點強調了一句,“不許不穿,不然回來什麼都不讓你穿!”

薑微:“……”不要臉了!薑微心裡吐槽,但手上的信件還是放不下,一遍遍的看著他寫來的情書,臉上浮起了傻乎乎的笑容,其實她也挺想他的,隻要忽略他某些廢料思想就好。

素影見皇後不出聲的任她們把衣服換上,跟降香互視笑看了一眼,偷笑著退下了。

薑長暉的腳還沒有好,眼下還需要長期臥床,薑微也不急,隻讓人把一些東西慢慢的收拾起來,她來的時候是趕路的,回去還拖著病號,肯定不能太快,而且要注意休息。

至於桑孝弘和韋見素這兩人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兩天一直泡在三門峽,前去保護的人就說這兩人在一遍遍的走運糧路,也不知道在做什麼。薑微估計韋見素應該是有什麼法子了,很大方的讓人天天給他們送好吃的,吃飽喝足才能有力氣想問題。兩人有了皇後的支持越發乾勁十足,憋了五六天功夫就送了一封奏折去了京裡。

“臣以國家帝業,本在京師……但為秦中地狹,收粟不多,倘遇水旱,便即匱乏……臣望沿流相次置倉……”

這幾天西安一直有雨,建章宮外的漢白玉圍欄被雨水衝刷的越發雪白瑩潤,趙恒隨意披了一件鶴麾翻閱著桑孝弘和韋見素聯名上奏的折子。

他下方薑恪、沈淵、薑淩等重臣依次入座。

趙恒越看眼底笑意愈濃,微微果然是他的小福星,她去了一趟洛陽連運糧問題都替自己解決了!所以說人偏心是根本沒有理由的,三門峽那邊運輸薑微壓根看都沒看一眼,全是韋見素和桑孝弘兩人解決的,這功勞都被趙恒按在了娘子頭上。

“聖人,臣以為韋少卿所言甚是,可遣人一試。”沈淵拱手對趙恒說道。

趙恒略一頷首,正待說話,卻聞宮外急報,“聖人不好了!順陵昨夜遭雷擊,先帝墓碑有損毀!”

通報人話音一落,在場之人臉色疾變,先帝墓碑損毀這可是大事!眾人麵麵相覷,都不急著開口說話,每人都在考慮著對策。

“哐當——”茶盞落地的聲音打破了寂靜,趙恒抬頭就見自己放在桌緣的茶盞落地,一旁伺候的小內侍正想上前拿茶盞,卻不料又是連連的哐當聲,無數花瓶、茶盞、書籍落地,腳下也劇烈顫動了起來。

“快去外麵!”看到這情況大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是地動了!

薑恪等人連忙起身上前,護著趙恒往室外走去,此時整個皇宮都亂了套,無數人哭喊著往外跑,但有些人尚沒有跑到外麵,就感覺眼前一黑,整個天色都暗了下來。

“日蝕!”薑恪和薑淩心底同時蒙上了一層陰影。

趙恒地動後第一反應幸好微微不在,隨即又恐慌了起來,不知道洛陽現在如何?日蝕她會不會怕?日蝕雖少見,可古時記載也不是沒有,微微一直看史書應該知道吧?趙恒眼下恨不得能插翅飛到薑微身邊。

“天狗吞日了!”比起地動這日蝕更讓人感動恐慌,不少人癱軟在地上簌簌發抖,地也跟著一起抖動,此時此刻人在大自然麵前顯得是那麼的渺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又亮了,地動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止了,劫後餘生的人慶幸的麵麵相覷,但他們並不知道災難——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