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葉向明竟是一時回答不出淩煥這個問題。
淩煥也沒難為他, 他轉頭看向車窗外的風景, 雖是冬季, 車窗外的風景並不蕭瑟，科技發展讓將耐寒基因轉入非耐寒植物變成可能, 讓這項技術可以非常廉價且低門檻地被使用，所以, 人類喜歡的植物得以被基因改良, 大麵積地種植在他們喜歡的地方。
也許，人的基因裡就有“成神”的因子吧，想要控製一切, 甚至想要控製自己的生命長短，可以永生於世。
葉向明其實也是特權階級，他對永生是否有渴求呢，他不敢說沒有。
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 不是特權階級的人, 想要變成特權階級，誰敢說自己對永生沒有渴求。
淩煥收回目光看向葉向明，道：“其實, 承認也不可恥, 我想, 大部分人, 甚至, 也許, 接近全部, 都會有這種渴望，這是人類的本性。”
葉向明對“淩渡”是有崇敬的，他在逐漸明白，楊行屹那麼自大的人，為什麼會迷戀上淩渡，但又並沒有使用“破壞”的手段得到他。
淩煥繼續道：“既然大家都想，那，更有權更有錢，一直享受著這個世界上其他人創造出的美好的權貴，怎麼可能不沉迷於這永生的暢想裡。要是有一個人說，我可以讓你們都得以永生，那這個人，怎麼可能得不到擁躉。他怎麼可能會控製不住其他人。”
葉向明明白了淩煥的意思，楊家給很多權貴畫了這個永生的大餅，拉攏這些人來支持自己。
葉向明想了想後，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這項技術在將來變得非常廉價，那每個人不都能享受到這個福利嗎？”
淩煥頷首說：“如果楊密魁這樣告訴全國人民的話，那他甚至可以成為當之無愧的政教合一的領袖了。而我想，他的目標極有可能就是這樣。”
葉向明道：“如果這項技術可以惠及每一個人，即使是這樣，你依然不喜歡這項技術，是嗎？”
葉向明倒不是要和“淩渡”抬杠，而是他的確對此非常關注，並想知道“淩渡”的想法到底是什麼。
淩煥也沒因葉向明這個問題而生氣，他很自然地說道：“我們差不多明白了楊密魁的團隊到底要怎麼實現這種永生技術。他們將人的記憶和意識信息數據化並進行存儲，然後再找一個受體，這個受體其實可以是任何人，但他們用的是克隆人，將這些數據再通過記憶移植和精神操控的方式接入這個受體，他們認為，這個接入了原來供體的數據的人，就是延續了原來的供體的生命，並認為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讓人永遠存活下去。甚至，這個人即使突然死亡了，隻要他之前的記憶意識信息數據有備份，那就可以再讓他複活，例如，他們就是想這樣複活楊行屹。”
葉向明在上次和淩渡接觸後，就已經接受了淩渡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的現實，所以，此時，淩煥對他講這些，葉向明並不覺得奇怪。
在之前，葉向明跟在楊行屹身邊時，其實就接觸過這些信息，即使他的有關這些信息的記憶已經被清除了，在聽到淩煥講這些後，他並沒有清晰地回憶起之前被清除的記憶，但是，他潛意識裡知道這些信息是真的，並且有種“我之前就知道這些”的感覺。
他自己也真正理解了淩渡之前講過的，大腦未受物理傷害的情況下，記憶不會被真正完全地清除的真正意思。
葉向明道：“是這樣，我剛剛回想起了一些模糊的事，我能判斷，的確是這樣沒錯。”
淩煥：“那你能聽出我剛才講的這個方案裡，有什麼問題嗎？”
葉向明道：“我無法判斷裡麵有哪些問題。”
淩煥歎息一聲，說道：“因為你不自主就讓自己站在了享受這項技術的角度想問題，如果，你是那個受體，你就能自然而然地發現問題了。”
葉向明：“但是，不是用克隆人做受體嗎？”
淩煥：“你自己就是接受過記憶清除的人，你應該知道，這種記憶清除並不好受吧，克隆人和我們這些人有什麼區彆呢，沒有任何區彆，清除他們的記憶後，再移植入供體的記憶意識數據，和清除你的記憶後，再移植入一個陌生人的記憶意識數據，又有什麼區彆呢，根本沒有區彆。除了這些，我最能體會到這個技術的殘忍之處，我和我……嗯，哥哥，是同卵雙胞胎，可以說，我們互相是對方的克隆人，但我們都是自己，也並不想變成對方。受任何其他人的記憶和意識影響，都是很痛苦的事。就像我剛才受到楊行屹的一些意識數據影響一樣，這讓我感到害怕。而且，我認為，即使我被抹殺了自己所有的記憶，並被植入了楊行屹的所有記憶意識數據，但我依然不是楊行屹，我隻是我自己，是一個看了楊行屹人生的淩渡，而不是一個長著淩渡的臉的楊行屹。所以，那種記憶意識數據的植入，隻是對其他人有意義，對死去的人來說，是沒有意義的。而這個技術，也絕不可能實現永生，因為，人的大腦可以接受的數據是有上限的，你認為，一個人可以記住的東西的上限是多少呢？”
葉向明聽淩煥這麼一解釋，馬上就被他說服了。
他非常崇拜地對淩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淩煥問：“你還想永生嗎？”
葉向明說道：“我想，對永生的追求，是人類的本能。但我可以克製這種本能。”
淩煥笑了一聲，說：“我覺得你變得比在楊行屹身邊時鮮活多了，你是你自己，而不是楊行屹的保鏢。”
葉向明感受到“淩渡”對自己的讚賞，他真心為“淩渡”所臣服，說：“是的，我自己也覺得天空比以前廣闊得多。”
淩煥道：“人□□所能接觸和感受的世界是有限的，但精神的世界是無限的。”
葉向明頷首表示自己認可他這話。
車駛入了西區範圍，淩煥便對葉向明道：“我想直接去雙玲路楊行屹的房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