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與被圍觀(突進!)(1 / 2)

聽了王夫子的話, 盧桁喜憂參半。

他深知這位老院長的影響力,如果他真的願意破例,雲乘月必然能入明光書院。

然而, 另一方麵……

如果真的以破例的形式進入書院,人們不敢質疑老院長, 風言風語豈不就對準了雲乘月?

如此一想, 盧桁開始暗暗希望,幻境中的其他孩子也能入學。這樣一來,壓力起碼會有所分散。

心思一轉,盧桁就更仔細地看了看其他人的試煉畫麵。

水鏡映照中, 鯉江水府處處都是血與火。畫麵中,到處都是今人視若珍寶的靈草、靈花, 卻被戰火毫不留情地付之一炬。

而那些被稱為“神鬼異族”的影子,舉手投足間帶來恐怖的破壞力, 往往要合三、四為人族軍士之力,才能誅殺。

在碾壓的實力麵前,那些參加試煉的孩子們毫無還手之力,都在各自處境下狼狽逃竄。

盧桁一時擔憂晚輩安全, 一時又被這場試煉吸引心神。

“這……果真是千年前的世界?”盧桁不禁感慨,“神鬼異族竟真有這般可怕?”

虞寄風笑道:“盧老頭,你感歎什麼?這些東西不早就被人類鎮壓,說不定他們也沒這麼厲害,隻是試煉調高了它們的實力。”

幾人談論鯉江水府時, 都直言“試煉”, 顯然非常清楚所謂“奇遇”的本質是什麼。

熒惑星官看似爽朗而不以為然, 實則眼神暗暗飛向老院長。

王夫子捋捋胡子,笑了一聲:“熒惑星官是想問老夫, 試煉中的景象是否屬實?”

此言一出,連沉默觀看的辰星星官都看了過來。她冷豔的容貌映著淡藍的光,雙目幽幽,顯出一種專注的神色。

千年前……那個時代充滿了謎團。

而這位王夫子,就是世上少有的幾位知情者。

因為他們就是千年前的存在。

王夫子望著水鏡,神情中漸漸浮出一縷追憶,還有幽微的唏噓。他往前走了兩步,如此一來,水鏡的光芒更多地灑在他身上,也照亮了――他虛幻的衣擺。

這位夫子,原來根本不是活人,而是幽魂,也就是世人所說的――死靈!

“是啊。”

王夫子悠然神往,又輕輕歎了口氣:“一千多年了……現在的修士們,已經開始懷疑神鬼異族是否真實了,而我當年所見的‘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的景象,現在想來卻仍清晰如昨――”

他伸出手,蒼老的手指指向某個畫麵。

其餘人順著指向看去,正看見一隻幽影高舉雷電,將一位浴血怒吼的將士劈成一團焦肉!

然而那位將士竟還未死,還拚著一口氣扭身撲上,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也同時噴出一枚血淋淋的“抗”字,一舉貫穿了幽影的頭顱!

王夫子平靜道:“我的第三個弟子,死法與之相類。其餘種種情景,我也一一見過。”

其餘人沉默片刻,虞寄風也站起身。

他們低下頭,肅穆一禮。

虞寄風少有地嚴肅起來,恭聲道:“冒犯仙長,見諒。”

須發皆白的老人笑了笑,擺擺手:“我就是一個教書的,什麼仙不仙長。”

他們所說的“仙長”,指的是鬼仙。

人死之後,魂魄戀棧不去,便可能化為幽魂,也被稱為死靈。但是,如王夫子這般的千年大能、古時聖賢,卻被世人銘記、頌念,並受到種種供奉。

一旦這種供奉被星祠納入,他們就會與歲星網產生某種聯係,進而被稱為鬼仙。

世上如王夫子這般的鬼仙,還有幾人。他們無一不是響當當的大人物,每個人的名字都如雷貫耳。

但……

虞寄風非常清楚,這些鬼仙並不能等同於古時候那批修士。

他們不是完全的三魂六魄,而是借助世人的懷念、想象,還有歲星網的力量……種種雜糅而塑造出來的。

因此,王夫子並不是真正的、千年前的“王夫子”,而隻是擁有那位大能記憶的微妙存在。

甚至於……王夫子擁有的記憶,也並不完全。

虞寄風眼神忽閃,與那一頭的辰星星官對視一眼。他們雖然彼此有些過節,但到底相處多年,一眼就能明了對方的想法。

虞寄風再行一禮,試探道:“可是,王夫子,過去我們向您請教千年前的事情,您總說記憶模糊不全……何以今日如此想得清晰?”

盧老頭立即敏感地看了他一眼,不悅地皺起眉毛,斥責道:“虞寄風,你在暗示什麼?”

虞寄風在心裡衝這剛硬過分的老頭兒翻了個白眼。盧桁這老頭兒就是這樣,一門心思維護他認為正確的人、正確的事,所以才容易被人當槍使。嘖,還好把他從星官位置上順利弄下去了……

王夫子拍拍盧桁的肩:“穩一些。熒惑星官的疑問……有些慚愧,我其實也不太清楚。”

“……哦?”虞寄風帶著幾分審視,看著這位鬼仙。

老人雲淡風輕,目光平和地在他身上一掠,又轉而望向水鏡。

“仿佛就是見了這鯉江水府的景象,見了這些將士,見了這……些孩子,我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來了。”

他笑了笑,似乎還從中得了一絲趣味:“自然而然,誰說這又不是大道真諦?或許這便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也未可知。”

他定定地注視著雲乘月。蒼老的眼眶下,這雙眼睛依舊清澈、好奇、平靜又坦然。

虞寄風突然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剛才王夫子說見了誰?“這些孩子”?他那個細微的停頓,是不是說明,他真正想提到的其實隻有雲乘月一個人?

而且,他忽然覺得王夫子的眼神、氣質很熟悉,仿佛在哪裡見過。見過?

熒惑星官輕輕地眨了眨眼。他想起來了,同樣的眼神和氣質,他在雲乘月身上見過。隻是,她的平和寧靜顯得更疏離、更縹緲,帶著更多不自知的迷茫,而王夫子的氣質卻端厚、凝實、包容,更入世也更高大。

這些蛛絲馬跡……究竟是他想多了,還是確實存在某種可疑的聯係?

虞寄風一時陷入了沉默。

盧桁瞥了他一眼。

這位嚴肅剛直的老人暗暗搖頭。其實他剛才出聲斥責,並不是反對虞寄風懷疑,隻是他很討厭這種試探。對待王夫子這樣桃李滿天下、無私育人的聖賢,有什麼疑問直接問便好,試探未免失之輕浮,說不定還惹人反感,徒勞生事。

老人暗忖,虞寄風自然很聰明,可聰明人有時就容易被聰明誤,反而弄巧成拙。

不過,他有這毛病也不是一兩天了。總歸他有任性妄為的本錢,就由他作天作地去罷。

老人暗中一想,也就將剛才的插曲拋諸腦後。

他更在乎另一件事。

見王夫子專心致誌地看著水鏡,盧桁猶豫片刻,還是放心不下,出聲問:“王夫子,您說要以推進試煉為標準……但現在這試煉究竟異變到了何種程度?”

“唔?”

王夫子有點好奇:“嘉樹,你好像相當擔憂。”

嘉樹是盧桁的字。盧桁早年也曾在明光書院求學,是以與王夫子格外親近些。

盧桁老老實實道:“是,學生想著,萬一這試煉太過危險……那無論如何,還是孩子們的性命為重。王夫子,學生想知道如何救人。”

“哦,原來是這樣。嗯,嘉樹一生宅心仁厚,是個好孩子。”

王夫子高興地誇了他一句,又搖搖頭:“不過,我們怎麼想,其實沒有用。”

“沒用?”盧桁一愣,急了,“您的意思難道是……就算出了什麼事,我們也束手無策?您……難道您也不行?”

他一下有點著急上火。剛才他一直能沉住氣旁觀(最多罵罵虞寄風),是因為他下意識覺得,有王夫子在,總會有辦法。存在千年的鬼仙大能,手段變幻莫測,遠非尋常修士能夠想象。

王夫子有些同情地看他一眼,又拍拍他的肩。

“鯉江水府是……當年樂陶設下的試煉之地。”

王夫子麵上出現追憶之色。他語速不快,似乎自己的記憶也才隨著敘述,一點點複蘇、一點點清晰。他重又凝望著水鏡中的一草一木,借著千年前的幻象,找到更多記憶。

“你們看到的這景象,樂陶大約還是洞真境初階的修為,到她後來設下試煉之地時,她應當差不多接近飛仙境了。”

“試煉之地本身就被設計為嚴禁外力乾擾。當年外界動蕩,外力乾擾大多是不懷好意的偷襲,所以防禦這塊做得尤其完善。”

“假如鯉江水府沒有異變,我還可以出手試試,但經過千年的異變,其中還有申屠侑的乾涉……這試煉之地現在完全處於封閉狀態。”

王夫子歎息道:“或許,若是當年的夫子複生,或是夏皇再世,還有挽救的可能。”

當年的夫子,自然不是現在的鬼仙,而是真正的仙人、聖賢。

至於夏皇……

旁人一默。

出於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王朝核心的人們有意無意都對這個名字保持緘默。

虞寄風忽然出聲:“申屠侑?那個樂陶的副將軍?他難道不是幻境的一部分?”

王夫子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們沒看出來?”

他點了點畫麵的某處。

“這試煉之地中藏著的死靈,不是彆人,正是申屠侑。”

“這試煉看起來,原本應該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書文對戰,考驗試煉者的協作和學習能力。第二部分是軍演,考驗試煉者的軍事戰略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