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關卡(3)(挽救者)(2 / 2)

它開始往上飛,卻撞上了層層封鎖的箱蓋,而沒能成功。

但它並不氣餒,繼續一點點地去撞。

世上最精純的生機就在不遠處,令它本能地極度渴望靠近。

一下、一下、一下……

它的掙紮越來越激烈。

箱子外層,有無數流轉的“封”字亮起。它們不斷旋轉,和箱子裡那個想要掙脫束縛的寶物角力。

被封住的寶箱,乃至整個寶庫,漸漸地顫抖起來。

而在它成功之前,在雲府之外……

人們望著二樓的那姑娘。

他們看不見生機,看不見書文,也看不見漆黑的迷霧和……搭在她肩上的那隻亡靈的手。

他們隻看見她抬起手、說了一句話。華燈流光裡,他們屏息凝神,等待著她的動作。

一息,兩息,三息……

時間過去了,什麼都沒發生。

片刻後……

許多人都笑起來。

說什麼叫一聲會應,根本什麼都沒發生嘛。

人群裡,竟隱隱有種輕鬆的氛圍散逸開去。這種無事發生的平靜,仿佛給了很多人一種安心之感;隻要什麼都沒發生,一切就都還在他們可以理解的範圍內,在他們眼中的安定秩序之內。

――孤零零的、柔弱的美人,絕境之際鼓起一腔孤勇、發出不平之聲,得到了英雄的憐惜,即將迎來婚嫁的巔峰。

這已然是許多人眼中的好戲**。

彆的再多,那也未免太過。

人們笑起來,鬆了一口自己都沒發覺的氣。

州牧也笑起來,卻是自己知道自己鬆了口氣。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也擦了擦層層疊疊的脖子肉上的汗。

“叫一聲會應……那摹本又不是個人、動物。小丫頭,真喜歡開玩笑。”他居然還差點信了!

而事實上,一個小姑娘能做什麼?

州牧的笑聲裡,帶著一縷輕鬆、一縷不屑。

“來人……”州牧再抬起手,又放下,看向身旁的聶七爺。

聶七爺看他一眼,下了馬。

和州牧不同,聶七爺蹙著眉,神情隱有一些凝重。

他看看州牧,又抬頭看著那臨窗站立的少女,心臟收縮著加快跳躍,這一回,卻好似不是因為她的美麗。

多年主事所帶來的危機預兆,悄然籠罩在他心頭,令他整個人變得陰沉沉的。

“我來。”

他利落地吐出二字,右手已然揚起。隨侍的下屬立即會意,如遊魚無聲而出,倏然往樓上而去。

二樓,夜風在吹。

客人們有許多都打了個寒顫,覺得這個秋夜真是清寒,怕是冬天真要來了。

裹著這一分清寒,他們再看那窗邊衣衫單薄的、孤零零無所依靠的少女,不覺心生憐惜,覺得她伶仃的背影落滿秋霜,又被夜風吹得格外寂寞冷清。

聶二公子離她最近,看得也最清楚。他看見她仍然堅持著伸出手,那纖薄的手掌裡除了一束燈光,什麼都沒有。

可她仍然倔強地伸著手。

竟然有人有勇氣反抗七叔,還是個柔弱的孤女……

二公子心中湧動無數複雜的情感。

“雲二小姐,”他鼓起勇氣,柔聲開口,“彆堅持了。你已經做得很好,已經很勇敢,接下來的事……如果你願意,我會幫你。”

如果她真的不願意……那,那他也會像個男人,幫她離開這裡。

聶二公子這句話,沒有能夠讓雲乘月回眸。

但這句話,卻結結實實地被聶七爺的屬下聽見了。

兩名青衣人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的皺眉,還有對方眼裡自己的皺眉。

二公子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七爺點名要的美人,他難道要和自己的叔叔對抗?

無需言語,他們立即決定要給聶七爺彙報。

“二公子,慎言。”

其中一人冷冷開口,而另一人無聲上前,伸手就要去捉雲乘月。

“雲二小姐,得罪了!”

燈光自外頭的星空而來,也自窗外懸掛著的燈籠而來。光芒灑落,將雲乘月的影子投在身後。

青衣人上前時,自然而然地一腳踏在了她的影子上。

這青衣人在聶家中也稱得上精英修士,自傲於實力,覺得要他去抓一個小姑娘,簡直手到擒來。

但這一刻,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極致的陰寒之意,卻陡然從他腳下而起,瞬間便傳遍了他全身!

仿佛整個血液都被凍僵,連同他的大腦和靈魂。

這一刻,他豈止無法動彈,簡直是無法思考!

而那窗邊的少女不曾回頭,連一絲動搖都無。

她背對青衣人,麵朝人群,目光卻隻凝望著雲府深處。

一片嘈雜的議論聲裡,她平靜地開口,將同一句話說了第二遍。

“《雲舟帖》――何在?”

聲音飄蕩。

下方的人群,隻再次笑起來。

“雲二小姐著急了。”

“小姑娘挺尷尬吧。”

“悖你說這事兒弄得,就答應嫁了嘛,難道還能找著比聶七爺更好的歸宿?”

還有人開玩笑:“總不能,隨便一個小姑娘冒出來,就是什麼書文修行天才……吧……”

這玩笑的最後一個字,沒能輕鬆地吐出來。這個“吧”字的尾音長長地拖了出去,變形、扭曲,就像說話者漸漸張大的嘴,還有那漸漸呆滯的、震驚的表情。

因為就在這一刻,大地顫動起來。

地震?

不,是雲府深處傳來的震動!

下一刻,所有人都聽見了響亮的爆/炸聲。

――砰!

……

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

州牧府寂靜無聲。

一個人影盤腿坐在屋脊上,手臂搭著精致的脊獸,望著院子裡負手而立的老人。

“盧老頭,你瞧什麼?”

聽上去,人影是個青年。

院子裡的老人靜靜站著,望著城裡某個方向。他背影清瘦,挺直的脊背卻格外有種剛強的氣質,令旁人輕易不敢上前。

他手邊放著一隻狹長的玉匣。玉匣裡裝著天材地寶,是幾個時辰前聶七爺送來的。

他本來已經收下了。

現在,他卻不得不思考一些事,所以將這玉匣拿了出來。

老人不說話,青年自己站了起來。

他笑著說:“我聽見了,有人指控說,州牧將律法當個擺設。”

“唉,我是不想管閒事的。司天監的星官,不是應該看看星星、瞎寫寫歲星網的記錄,就可以了嗎?”

“可誰讓我這趟出門,臨時兼了監察官的活兒?得幫白玉京監察天下啊。”

他伸了個懶腰,歎氣:“累。回去得要兩份俸祿。”

夜風鼓起青年的短袍。這身墨藍色的貼身衣袍上,銀色的星光閃爍明滅,連接成一副天象圖。

如果有人認識天象,很容易會發現其中最閃耀的、微微泛紅的一顆,是熒惑之星。

白玉京中司天監,星官掌命勿妄言。

這個國家中最神秘的組織裡,真正能稱星官的不過是五曜三垣二十八宿。

熒惑星官,便是神秘又鼎鼎大名的五曜星官之一。

誰也沒想到,這位大人物竟然蒞臨這裡。或許除了老人,還有遠方那戰戰兢兢的州牧。

熒惑星官足尖一點,身影如雲霧散去。

下一刻,他已經停在圍牆之上,回頭望著老人。

“盧老頭,你呢?”

老人又沉默一會兒,終於看向青年。

初升的星空下,他的眼圈隱隱發紅。

“老夫在想……”

他緩緩說道。

“幼薇,是真的已經死了啊。”

青年快快樂樂地點頭:“是啊,真的死了。”

老人喃喃自語:“她真是恨我們,真恨。恨到被人欺負,也不肯透露給我們一絲消息。”

“你說,她知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孩子,正在被人欺負?”

青年歪頭想了想,誠實地說:“應該不知道吧。”

老人點點頭。

“她已經不在了,當年的誓言……總算可以終止了。”

青翠的光芒如藤蔓延伸。

眨眼之間,老人的身影已經消失。

隻有餘音還回蕩在院落中。

“……老夫管不了她,但那可憐的孩子,老夫卻不得不管上一管。”

青年站了一會兒。

“彆跑這麼快啊。”他抱怨道,“帶上我一起。我們要去同一個地方呢。”

淡紅星光再次如霧氣般散去。

州牧府的院子裡,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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