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夫子們)(1 / 2)

墜落回水府中, 隻花了很短的時間。回去的路上,果然沒有再經過五曜星官,自然也沒有再見到王道恒。

“時間快到了, 不過……”

漆黑的帝王在地麵落定。那些燦爛的金光漸漸回歸到他體內,也漸漸黯淡, 如消逝的日影。

他回身看向麒麟骸骨, 打量一二,道:“還是做些裝飾更好。”

說罷,他衣袖一拂,就有一縷黑色薄煙飛出, 附著到麒麟骸骨身上。

巨大的獸骨頭顱上,那兩顆幽藍鬼火般的眼睛本已暗了下去。但在這縷黑煙附上後, 它們再度亮起。

“唔?你把申屠侑放回去了?”雲乘月先是一怔,繼而反應過來, 恍然道,“哦,你用彆的東西代替,避免被其他人發現異常?”

薛無晦頷首:“是。隨手抓來的孤魂野鬼, 不必在意。”

他又看了一旁的洛小孟一眼,忽而微微一笑;這微笑並不溫柔,反而夾帶著無儘惡意。

“至於最後的時間……”

他再度伸手一抓,便從洛小孟身上生生抓出一縷煙氣――又一個死靈!

這死靈與其他不同,不是輕飄飄的黑煙, 而是下半/身黑煙、上半身人形的姿態。人形的部分像一名高冠廣袖的中年男子, 蓄著修剪精致的山羊胡。

男人的姿態同樣定格, 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態:他雙手上舉,手握成爪, 神情惶急中帶著猙獰,仿佛正要準備逃離什麼,而且是下決心要拚了命地逃離。

薛無晦低笑一聲,惡意濃得快要滴下。他一把抓過那男人的魂魄,還欣賞了一瞬對方扭曲的麵容。

“逆臣賊子,感覺還挺明銳,可惜――卻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他收起男人的魂魄,又看了一眼麒麟骸骨。

接著,他手指指向麒麟大張的口中,隨手攝來一個什麼東西。

雲乘月隻覺眼前一花,有什麼東西被扔了過來。她下意識接住,低頭一看:“這是……呃?”

這是一頭小獸……吧?她眨眨眼,一時竟也不大能夠確定,因為這小東西的模樣看上去實在太淒慘,幾乎就是不成形狀的一塊肉,上頭掛著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麟甲,腦袋和尾巴都深深地垂著。

雲乘月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這小東西的眼睛。它雙眼耷拉著,一動不動。

她伸出手,試著撥了撥小獸的眼皮。下麵是一雙青綠色的眼睛,無神地看著地麵。

“這是什麼……?”

再一抬頭,薛無晦卻已經消失了。

――[五彩麒麟的幼崽。幾乎廢了,不過血肉有些價值,你可以拿回去燉湯喝。]

雲乘月憋了一下,才把那句“誰要喝麒麟燉湯”給咽下去。

漫漫金光被徹底收攏;時間流速的不同也倏然被抹去。

――飛仙的“一息”之境,徹底消失了。

眨眼之間,世界恢複了正常。

“乘月!”

“小心!”

“孽畜休得猖狂!”

人們如夢初醒。

那大張著嘴的麒麟骸骨,一瞬間就被好幾道不同顏色的靈光擊中。

也不知道薛無晦扔了什麼孤魂野鬼進去,麒麟骸骨竟然還能嘶吼一聲,掙紮著和修士們纏鬥片刻。

而在他們鬥法時,有人護著雲乘月等人退開。那是二男一女,都穿著天青色的衣袍,上頭有類似日月的紋樣。

“楊嘉,去看看受傷的那孩子!”

其中那名麵容嚴厲、眉心有個川字紋的中年男人喝道。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格外審視了雲乘月片刻,目光中充滿狐疑。

雲乘月捧著小獸,和他麵麵相覷。

“張夫子,不要激動。”

剛才被稱呼為“楊嘉”的男人,慢悠悠走到兩人中間,又對雲乘月笑笑,溫和道:“不必憂心,此間試煉之地已經超出了你們的能力範圍,剩下的事情,有我們應對。”

另一名女修站在前方,手裡拿著一塊木製正方體,正凝神觀看前方鬥法。

聞言,她倏然回頭,單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認真道:“楊夫子,更嚴謹地說,不是我們在應對,而是熒惑星官、辰星星官,還有小盧,他們三人在應對。”

邊上的張廉把表情皺起來:“公輸,這種時候,你能不能不要計較這麼多?”

楊嘉溫溫和和地說:“公輸就是這個性子。張夫子,不要激動。”

他走到陸瑩身邊,對其他年輕修士也笑了笑,而後伸出一隻手。

他是個皮膚極白的青年,麵容溫雅清俊,一雙手卻還要更加秀麗。隻見他手腕一轉,骨節分明又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一點,指尖一點白霧似的靈氣飛散;無需他動手,那點煙霧就自行化為一枚文字。

――生。

雲乘月眼神一動。跟她一樣的書文?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生”字筆畫如白雲舒卷,秀雅端莊而又不失活潑。它徐徐下降,點在陸瑩身上。小小的文字,頃刻又如水化開,而且越化越開,直到形成兩張薄薄的“膜”,裹在了陸瑩斷裂的肢體截麵上。

立刻,剛才還血肉模糊的肢體,就止住了流血;其中血管、肌肉,還在不停蠕動,仿佛在不斷生長。

“嗯……是不是慢了一些?”楊嘉沉吟片刻,又彈了彈手指,“修複太快,有違天和,通常我不會這樣做,不過今日情形特殊,就先這麼辦吧。”

更多的白煙從他秀美的指甲蓋上飛出,紛紛附著到陸瑩身上。

接下來,就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陸瑩的肢體被半透明的白光裹著,不斷生長,直到恢複原樣。

“這……!”

“竟能如此?!”

年輕人都驚呆了。哪怕是頂尖世家出身的季雙錦、樂熹,也驚得瞪圓了眼睛。實在是哪怕在世家中,這般手段也隻存在於傳說中。

修士斷肢雖可再生,過程卻漫長而痛苦,而且最後長出來的肢體,可能也不如原來好用。對任何誌在大道的修士而言,斷肢都是極為沉重的打擊。

可現在,竟然有修士彈指一揮間,就輕描淡寫讓人斷肢再生?

傳說中的“生死人而肉白骨”……也不過如此罷?

季雙錦注視著這一幕,圓溜溜的大眼睛猛地眨了幾下;她終於想起來了什麼。

“生死人肉白骨……您,您是明光書院的楊夫子?‘貴生’之道的楊夫子?”她一聲驚呼,又懊惱地絞緊雙手,“我早該反應過來,您三位都身著明光書院的服飾!那……那這兩位難道就是,‘重法’之道的張夫子,和‘天工’之道的公輸夫子?”

楊夫子溫聲道:“是。”

張廉還是那張不大高興的中年男人臉,短短的絡腮胡抖了抖,有點陰陽怪氣地說:“世家子,果真見多識廣!”

公輸夫子則若有所思:“原來我們還挺有名氣?怪不得這些年來找我求字的人越來越多。”

“癢……”

地麵上,趴著的陸瑩動彈了兩下,迷迷瞪瞪冒出來一個字。

竟然就已經清醒了……

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地冒出這個念頭。

這時,洞窟中的震蕩漸漸平息。前麵那頭凶惡的亡靈麒麟,已經被打得破破爛爛,眼看就要伏誅。

當然……雲乘月心裡清楚,那已經不是申屠侑,而是一個冒牌貨。隻是,她思忖著,盧爺爺他們來得相當及時,而且似乎對發生了什麼一清二楚。莫非他們一直都在看著這裡?

這個念頭讓她心中升起了格外的警惕。她並不覺得盧爺爺會害她,但事關薛無晦,她必須小心再小心,不然她和薛無晦兩個人隻會一起完蛋。

也不知道他們是否了解申屠侑、樂陶的事……不,做好最壞打算,他們對一切都一清二楚。雲乘月暗暗皺眉,那怎麼辦,薛無晦作假了一個申屠侑,可樂陶沒有替代者啊。

為難片刻,雲乘月卻又釋然了。

管他的,反正在旁人眼裡,她和其他人一樣,對水府的事情一知半解、懵懵懂懂,樂陶的魂魄失蹤和她雲乘月有什麼關係?簡直毫無關係。

這麼一想,她就變得心安理得。

這紛紛思緒刹那而過,在現實中不過一息時間。

這時,楊嘉才站起身,笑道:“重傷初愈,是有些癢,加上修複得太急,接下來半月,這孩子大約會不大舒服。”

雲乘月醒過神,接話道:“能康複就是最好的結果。楊夫子,多謝您。”

“嗯?”楊嘉偏頭看來,目光中似有興味閃爍,“你是她的什麼人,為什麼替她謝我?好友?”

雲乘月一愣,才說:“不……隻是暫時的同伴。”

楊嘉頷首,沒有再多問,目光又落到她懷中的小獸上。

“麒麟幼崽被你拿到了?”

他淡淡一句問話,又引得其他人矚目。

季雙錦、阿蘇還好,隻是驚呼一聲,但洛小孟、樂熹二人卻是目若閃電,麵上不約而同地冒出遺憾之色。大約在男人頭腦中,競爭是本能,所以他們同時遺憾,麒麟這種一聽就很厲害的東西,為什麼不是被他們得到。

楊嘉沒有理會他們。

在背後隆隆的鬥法聲裡,他用一種格外感興趣的目光注視著雲乘月。

“這麒麟年紀尚幼,並無什麼神通巨力。”他說,“況且,它被重傷太過,即便勉強康複,也隻與普通靈獸無異……甚至連普通靈獸都不如。除了能吃能喝,活個上百年,它再也沒有彆的用處。”

“我這麼說了,你還想要它麼?”

雲乘月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同時腦海中冒出一個詭異的想法:誰說沒用的,薛無晦說還能用來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