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考核(卷二結束)(1 / 2)

是為了進入內院而奮力一搏, 還是選擇更輕鬆的免試入讀外院?

聽了這個問題,雲乘月略一思忖,就道:“我選前一個。”

楊嘉看她一眼, 笑容不改,和和氣氣地說:“雲小友, 你除外。”

雲乘月同樣麵不改色:“我知道。”

楊嘉本來正要給茶杯中注水, 現在他端著茶,倒水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放下壺,笑容中多了點無奈:“雲小友既然知道,為何要多此一舉?”

雲乘月沉吟片刻, 一臉真誠:“可能是為了合群。”

楊嘉:……

他微微搖頭,乾脆直接略過她, 看向其他人。

“諸位,如何選?”他又閒閒補充一句, “若是選擇入讀內院,卻考核不過,連外院資格也一並失去。”

幾人麵上都露出猶豫之色。

人便是如此,若是被放在背水一戰的處境中, 就能激發起全部的勇氣和激情,畢竟不成功便成仁,然而若是將第二條不那麼好、卻也可以活下來的路擺在麵前,如何選擇就成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一片安靜,唯有清晨的日光在飛舟窗邊緩緩移動。

楊嘉笑而不語, 抓起一把魚飼料, 也開始緩緩給水晶缸中的魚喂食。

注視著這一幕, 雲乘月清清嗓子,也緩緩開口。

“明光書院的內院和外院……究竟有什麼區彆?”

楊嘉撒魚飼料的動作一頓。

“你……不知道?”

青年麵上露出了些許驚愕。他是個眉眼溫和年輕、神情卻頗為老成的人, 此時微有驚訝;因為這神情的改變,他麵上的老成褪去、改為十足的年輕靈動。

這變化相當自然。像水缸中的紅色金魚輕輕一擺尾。

雲乘月慚愧道:“時間太倉促,還沒來得及仔細打聽。”

神情自然的楊夫子,也很自然而然地放下手中飼料,笑道:“那雲小友可需要我來講解一二?”

雲乘月立即從善如流,低頭拱手道:“有勞了。”

在這拱手的刹那間,她悄悄看了一眼季雙錦和陸瑩。

大眼溜圓的季雙錦,正目光瞬也不瞬地望著她;一旁的陸瑩略垂著頭,發絲遮擋了她的眉眼,又隻剩一點冷峭銳利的鼻尖。她沒有看雲乘月。

於是,雲乘月隻和和季雙錦對視了很短的瞬間。

這位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忽而微微一笑。哪怕素麵朝天,她也笑得溫柔端莊,隻在眼角眉梢稍稍泄露一點狡黠。

她移開目光,好似沒有任何反應。

楊嘉也仿佛沒有看到,隻管悠悠開口。

“明光書院目前有七位夫子,三十六名老師,共同執教內院。王夫子是院長,偶爾心血來潮,也會來上幾堂課。”

“而外院學子允許借閱內院書本,允許每月旁聽一次內院大課,其餘時間則自行修煉。”

雲乘月問:“自行修煉?那外院學子如果遇到不懂的問題,怎麼辦?”

“有三個法子。”楊嘉道,“第一,與同窗相互討教。第二,每月大課時由老師答疑。第三,尋求內院的師兄師姐指點。”

雲乘月思索片刻,歎道:“聽上去,外院學子簡直像放養。讓內院的學生來指點……不會誤人子弟麼?”

楊嘉含笑,從容道:“內院修讀三年以上的學子,都有在各地一流書院執教的水準。由他們為外院學子答疑解惑,恰是剛剛好。雲小友到時便知。”

他笑容溫雅、語氣平和自然,也正因太平和,而顯出強大的自信。

雲乘月看了其他人一眼。

季雙錦神情安然,看不出喜怒和傾向――在她想要隱藏情緒的時候,她的確能做得很好。

阿蘇倒是一臉糾結,明顯外院對她來說也頗有吸引力,而且她很認同楊嘉的說法。

陸瑩麵無表情,雙手卻悄悄收緊,眼神中似有矛盾之意。

樂熹蹙著眉,目光轉來轉去,神情一時決然、一時猶豫,顯然在天人交戰中。

這一眼,雲乘月將眾人神情儘收眼底。

楊嘉當然也看到了,笑容愈發明顯。他溫和而開朗地勸道:“其實,如果實在沒有把握,選擇去外院才是最明智的。”

“在外院潛心修行,滿三年時會有一次考核。屆時,根據諸位在外院考核上的表現,也可能被內院錄取。”

楊嘉微笑道:“因此,選擇進入外院,並不意味著絕對不能再進內院。”

此言一出,連季雙錦都怔了怔,更不提其他三人。

室內一時沉默。

辰星在一旁乖乖站著,抱著她的鏡子。她看看雲乘月,正想開口,卻被楊嘉有意無意看了一眼。她銀白的眉毛微不可察一動,到底沒說話,隻很小步地往雲乘月身邊挪了挪,眨巴著藍眼睛看她。

雲乘月有點想挪開,但看辰星眼巴巴地看著她,她到底沒忍心。

算了算了……

她讓自己的注意力保持在楊嘉身上。

她抓住他剛才說話的某個細節,道:“原來如此。您說‘恰是剛剛好’……莫非是指,外院學子自身的水平,實在也配不上內院的老師和夫子們?”

楊嘉注視著她,又笑笑:“說是‘配不上’……嗯,固然可以這麼說,我卻更喜歡‘人儘其才’這麼個說法。雲小友須知,強行讓天資不夠的學生聆聽高深的修煉知識,反而對他們有害。”

“……有害?”

雲乘月不太喜歡這個說法,也可能她更不喜歡楊嘉這種理所當然說不配的姿態。

她皺了皺眉,歎氣道:“如果按您的說法,那傳說中飛仙傳下的《天下經略》……是不是根本不配我們學習呢?”

楊嘉麵不改色,隻眼中漣漪一動。

“或許,這就是《天下經略》失傳的緣故。”他含蓄地說。

這……說得仿佛也有點道理。

雲乘月默然。

假如薛無晦在她身邊,說不定會冷哼一聲,淡淡嘲諷幾句,畢竟他自己就是《天下經略》的第一位實踐者。但他還待在帝陵中,和樂陶、申屠侑他們布置些什麼,並不在場。

雲乘月歎了口氣,又掃了一眼其餘人。

“好吧。”

她說,退到一邊。

楊嘉微笑:“雲小友可算是認同了。”

雲乘月卻立即道:“我並不認同。隻不過,我想在書院中修讀一段時間,再來確定我的判斷。”

楊嘉略略一怔,笑容加深:“如此……倒是有些王夫子‘知行合一’的意蘊了。”

他含糊地提了這麼一句,也並未多說。雲乘月並未在意。

“說得也夠多了。”楊嘉又道,重新端起茶杯,閒閒喝了一口茶,“諸位,請選。”

四人沉默片刻。

季雙錦率先站出來,說:“回楊夫子,多謝您的建議,但我想繼續試試內院考核。”

此言一出,樂熹頓時投以異樣的目光。他右手握緊腰間華美的白玉劍柄,一雙溫柔多情目更顯憂愁,仿佛遇到了極難的問題。

可惜,無論是他注視的季雙錦,還是曾經圍著他甜笑的陸瑩,都並未回應他的目光。

楊嘉若有所思,頷首道:“嗯,你隻差一門考核便可進入內院,搏一搏也是應當。”

“其餘人呢?”

第二個走出來的是阿蘇。

英姿颯爽的女護衛行了一禮,恭謹又堅定:“多謝楊夫子建議,我選擇免試入讀外院。”

楊嘉點頭:“可想好了?”

“阿蘇……”季雙錦一歎,神情卻並不意外,隻有幾分憂慮。

阿蘇對季雙錦一笑,神情明朗,毫無悔色:“原本我隻想能陪伴小姐一路,現在誤打誤撞,竟然能和小姐一起在書院修讀,真是僥天之幸。以我的資質,還求什麼?”

“如果我真能有更大的出息,三年後再一搏,結果也未嘗可知。”

她再行一禮:“楊夫子,我想好了。”

楊嘉讚許道:“足夠有自知之明,也是道心堅定的表現。如此,稍後我便著人為你登記。”

季雙錦再歎一聲,也不再勸阻。她隻是矛盾道:“唉,要是我自己卻沒能考過外院,可真是對不起你了……”

阿蘇一愣,有點慌張:“啊,難道我讓小姐感到壓力了,這……”

她苦著臉,糾結起來。

這時,陸瑩掩唇咳了幾聲,再隨意一抹嘴,很乾脆地吐出一句話:“我要考內院。”

楊嘉的眉毛微微一動,似是對陸瑩產生了幾分莫名的興趣。他打量她兩眼,眼裡那種微微的亮光變得更生動了。

“哦,沒有疑問?”他問。

陸瑩說:“沒有。”

楊嘉又問:“想好了,不改了?”

陸瑩看他一眼,眉毛忍耐地動了動。

雲乘月注意到了她這個表情細節,一時竟然有點緊張。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經很熟悉陸瑩的神情波動;往往當這個皺眉出現時,就代表陸瑩感到不耐煩,想要刻薄誰一番。

季雙錦也睜大了眼,顯然也發現了。

但她們都不好說話。楊嘉的表現再怎麼隨和,到底是明光書院的夫子……聽上去,“夫子”的地位比“老師”更高,說話隨意些可以,打斷他和其他人的對話,就很不尊重了。

此時,這位青年模樣、笑眯眯的楊夫子,仍然饒有興致地盯著陸瑩。誰也說不好他到底看出來什麼沒有。

陸瑩的眉毛抽動好幾下,終於忍耐地平臥在了她蒼白而微突的眉弓上。她看著楊嘉,唇角一扯,居然露出了一個虛情假意、有點騙子風範的甜笑。

“多謝楊夫子問話,我不改了呢。”

說實話……她之前刻意裝扮時,這副情態還挺有說服力;現在她瘦削高挑、脂粉不施,再強行甜笑一下,反而產生了古怪的效果。就像原本單調卻和諧的曲子裡,突然出現一小段甜膩膩的、充滿匠氣的樂音。

楊嘉直接在椅子上略哆嗦了一下。

“呃……知道了。”

他擱下茶盞,看似回答從容,眼神卻有點訕訕似的。

陸瑩略略一禮,立即退開,一眼都不再看他。

現在,隻剩下樂熹了。

眾人的目光,自然也就集中在了他身上。

這位出身樂家的貴公子,今晨起來後顯然好好梳洗過一番。他束著精致的發冠,一襲不染塵的白衣,上有隱隱水波紋;腰間玉劍華麗無瑕,握著劍柄的指甲蓋也飽滿光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