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音出來的時候是兩個人, 回去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個。
但是這一回, 不會再有個梔子, 站在樓道口處, 睜著一雙滿心期待的眼睛等著她。
宴會舉辦的時間在晚上七點,天幕從明亮的湛藍變成潑墨般的漆黑色。
零散幾顆星子掛在天空之上,一輪彎月半隱藏在厚厚的雲層之中, 清輝被廠房中明亮的燈火所遮掩。
廠房內觥籌交錯, 缺了她們兩個人, 依然是熱鬨非凡。
楚音站在一塊長了青苔和野草的山石之上, 莫名有些悵然。
不過她的情緒還沒有來得及多久,一直沒有露麵的宴會邀請人就冒了頭。
和之前幾次不一樣, 鬼王今天也穿了一件仿古的衣物。
楚音對這個世界的文化不了解,也有可能沉罡身上穿的不是仿古, 根本就是古物。
他的衣物的款式和梔子的有一點像, 但是更寬大一些,整體是玄色的, 漆黑的顏色,襯托得鬼王的膚色越發的白。
衣物的袖擺腰身處都繡了大片的紋路,繡線是金紅色的, 充滿神秘氣息的圖案, 對方走動的時候,這些圖案便仿佛從衣服上活了過來,隱隱在衣衫上流動。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還是楚音先開了口:“他走的時候挺開心的。”
她送走了對方一個,又送走一個, 怎麼看都是有問題。
楚音平靜的闡述事實,順便儘量暗搓搓的把關係和她撇的清楚一點吧。
說實話,這事情沒有什麼好狡辯的,她也沒有嘴炮相關技能,一發動就能讓反派大boss降智。
沉罡一點都沒有要問責的意思:“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他們兩個是什麼時候見麵的。”
想,當然想!
但是說了想之後,會不會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楚音的腦袋開始高速的運轉,理智告訴她最好是說不想,但是情感卻快她一步。
“想。”
沉罡含笑看她,他的長袖一揮,袖擺上的雲紋便活了起來,金紅色的能量躍然空中,硬生生的扭曲了她眼前的畫麵。
一開始的是熟悉的車水馬龍,楚音曾經到過這條街上,她站在這個位置,閉著眼睛,往右邊走,不多不少,數上一百步,就能抵達白棠曾經唱戲的地方。
再往左邊的巷子裡拐,然後右轉再右轉,就是巨鯨幫的大本營。
沉罡呈現在她麵前的畫麵,就是白棠記憶裡的那一些,賣報的小童,打扮時尚的摩登女郎,穿著長褂的裁縫店老板,還有搖著蒲扇,大肚子溜圓,看起來沒有什麼書香氣的書店老板。
這熟悉的畫麵鮮活動人,然而很快,這座熱鬨的城市就染上了灰暗的顏色。
當時爆發了戰爭,兩軍交戰,平民就是炮火下被犧牲的那一個。
平日裡那些趾高氣昂的人,全部把自己打扮的灰頭土臉,收拾了細軟出逃。
一顆炮彈砸下來,不管是小洋樓,還是那些破破爛爛的平民房子,都被砸了個稀巴爛。
這個時代科技還沒有那麼發達,這些炮/彈落下來的時候,準頭就經常有一點點失控。
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死的人是誰,悲傷的情緒席卷了整座城池,死神的鐮刀一視同仁的揮向了所有人。
死亡、鮮血,混亂的秩序導致了更多邪惡的產生。
身體強壯的青年搶了老弱婦孺的包裹就跑,但轉頭,他又被天降的“流星”直接給砸死了。
就算是這樣,沒有人會因此喜悅。
原本荒蕪的亂葬崗,倒成了較為安寧的地方。
城市被毀滅,原本繁華的都市變成了廢墟,而鬼怪卻盛大起來。
楚音通過鬼王的“眼睛”,可以看到這些屍體當中冒出來的鬼魂。
他們大部分是死去時候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的淒慘。
因為沒有意識,就遊蕩的飄在空氣當中。有一些怨恨心裡比較強,精神強大的,就成了厲鬼。
厲鬼會下意識的獵食,吃掉這些弱小的遊魂。
畢竟這些遊魂完全沒有記憶,除了長著人的麵孔,其實也隻是一種能量體。
鬼怪之中整合之後,就冒出來了一個白棠。
死去的戲子因為比尋常人更能為精彩的人生,加上死後的怨念,慢慢的有了作為人的意識。
他其實並不記得自己以前的事情,咿咿呀呀的吊嗓子,手裡拿了一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筆,給自己批上一層層的畫皮。
厲鬼是對領地有獨占欲的,下意識的對入侵者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當然不是友好親切的握手,而是狠厲的直接伸向來人的心臟。
隻是他的爪子伸了過來,卻直接撲了個空。
沉罡已經擁有了實體,但是他沒有心。胸腔裡跳動著的和人類的一樣的東西,那隻是出於強迫症製造出來的產物。
手賤的白棠被後者拆碎了重組,好不容易拚湊的骨頭架子都成了碎塊。
被按在地上摩擦了幾個輪回之後,這個城市的陌生來客終於開了口。
一隻手伸到了白棠跟前,男人的聲音像是玉石相擊,清脆悅耳,卻帶著能夠平靜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