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期間,季輕言隻帶了小靈和翠翠在證人席上,龍崽和灰灰則坐在旁聽席上。
在懷特夫婦被帶離現場的時候,坐在旁聽席上的龍崽,清楚地察覺到了從季輕言指尖處,刺向了懷特夫婦的一道精神力。
龍時默並不覺得意外。
如果換成是他,站在季輕言現在的位置和立場,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但這次的庭審讓龍時默對季輕言又多了一些看法。
龍時默已經確定季輕言不是魔族卡爾,也知道季輕言的身份肯定不簡單,這一點從季輕言對靈魂力了若指掌,並且隨隨便便就能拿出許多如今已經滅絕的靈草、輕而易舉地就能培育出珍稀靈草之中,能夠看得出來。
但龍時默還是第一次知道,季輕言的法術造詣同樣不弱。
這次庭審中,季輕言所使用的提取植物記憶的法術,哪怕在古年時期也非常罕見,且難度極大。
龍時默也是僥幸在一本古籍中發現並學會了這個法術,但他的極限,也不過是五年。
季輕言卻能提取十年內的植物記憶。
雖然使用完這個法術之後,季輕言的氣息明顯比之前弱了不少,顯然消耗了非常龐大的力量,但這依舊讓龍時默震驚不已。
季輕言的身份……恐怕比他預想的還要更加不簡單。
庭審結束後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季輕言便讓保護協會的人帶著小靈和翠翠回到了酒店。
至於龍龍和灰灰——
這兩隻崽崽已經習慣了,無論季輕言去哪他們都會跟著,這次也不例外。
庭審的後續事宜並不麻煩,但是非常瑣碎,等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回到酒店,天色早就已經黑了下來。
保護協會的工作人員莉莉婭還在酒店照顧小靈和翠翠,而今天的經曆對於兩隻幼崽來說,無疑是非常沉重且疲憊的,因此他們早就已經睡著了。
見季輕言的臉色不太好,莉莉婭猶豫了片刻道:“我去給季先生再開一間房吧,小靈和翠翠今天晚上我來照顧,季先生好好休息。”
季輕言沒有推辭,抱著灰灰和龍龍去了另一間房。
房間內有一張雙人大床,季輕言給兩隻幼崽洗了澡,哄他們睡著之後,從戒指裡翻出一瓶靈藥喝了下去。
以他現在的身體,提取八年前的植物記憶果然有些勉強,再加上事後他又強行對懷特夫婦使用了強力幻術——
庭審結束後一直到現在,季輕言一直都在強撐著,他的身體痛得厲害,已經壞死到幾乎沒有知覺的器官,此時每一處都仿佛被人緊緊攥在了手裡,拿著一把並不鋒利的刀,用力卻緩慢地劃動著。
季輕言給睡在身邊的兩隻幼崽施加了一道隔音法術,終於忍不住咳了兩聲,嘴裡霎時湧上一股血腥味。
也許是因為內臟的破損是亡靈代價的緣故,藥效很難被吸收進去,疼痛減輕的速度微乎其微。
季輕言疼得蜷成一團,意識越來越模糊,最終陷入一片黑暗。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睡在他身邊的龍崽睜開了眼睛,朝他看了過去。
果然撐不住了。
龍崽身上帶著有抵抗法術的法器,季輕言的隔音術對他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庭審結束後,龍崽就察覺到了不對。
在趴到季輕言的肩膀上後,他就感覺到了,季輕言的體溫比平時低,而且低不少。
尾巴時不時碰到季輕言脖子的時候,龍崽甚至覺得對方的體溫能把他凍一個哆嗦。
但是季輕言一直拖到現在才休息。
不,也可能根本不是休息,而是難受到失去了意識。
龍崽用小爪子摸摸季輕言的額頭,意料之中的一片冰涼,還出了不少冷汗。
明明平時把幼崽們都照顧得挺好的,怎麼就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就喝了一瓶靈藥?那個叫什麼莊洪的會長下午不是還在嗎,也不知道請他幫忙舒緩一下耗儘的法力。
龍崽在心裡嘀咕了兩句,從床上蹦躂下來,跑進浴室用熱水浸濕了一塊毛巾,準備給季輕言擦擦汗。
如果什麼都不管,就這麼讓季輕言躺一晚上,情況或許會更糟糕。
在找到季輕言和魔族卡爾的關係之前,他不能讓季輕言出事。
龍時默如是想。
然而他再一次低估了幼崽身體的柔弱,連一塊濕漉漉的毛巾都擰不乾,還差點一頭栽進了浴缸裡。
龍崽撒氣似地踹了浴缸一腳,回到床邊看了一眼。
季輕言昏迷得很沉,短時間內肯定無法自然蘇醒過來。
下一秒,體型迷你嬌小的黑龍幼崽就變成高大的男人。
變成了人形的龍時默做的第一件事,是給睡在季輕言身邊的灰灰施了一個安眠咒,以確保幼狼不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看到房間中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
男人沉著眉眼,伸手摸了摸季輕言的額頭。
成年人的體溫比幼龍的體溫高不少,這麼感受起來,季輕言的身體更冰了。
龍時默皺著眉,回到浴室繼續剛才沒有完成的工作。
身為龍族的大統領,從來都是彆人爭著搶著想來伺候龍時默,這還是他第一次去照顧彆人。
龍時默把毛巾搭在季輕言的額頭上,毛巾溫溫熱熱的似乎讓季輕言很舒服,臉上緊繃的表情都舒緩了些許。
季輕言現在的症狀,可不僅僅像是法力透支。
龍時默用熱毛巾給季輕言擦了擦臉上的冷汗,以對方這個流汗量,身上肯定也有不少。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上手幫忙擦。
龍族天生對火敏感,對於空氣中火係元素的掌控自然也是佼佼者,龍時默更是如此。
操控火元素烘乾衣服和冷汗,對於龍時默來說沒有任何難度。
擦乾汗後,龍時默抓住季輕言冰涼的手,打算給他傳一點法力過去。
法力透支之後,經脈會抽搐甚至隱隱發痛,卻不會像季輕言這樣,疼到昏迷不醒。
龍時默控製著法力,小心翼翼地探進了季輕言的經脈之中。
他的法力天生比較狂躁熱烈,若是季輕言的經脈強度不夠,一個不慎反而有可能受到更嚴重的傷。
所以龍時默必須小心控製每一絲法力。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剛一進入季輕言的經脈內,他狂暴到自己偶爾都得費力控製的法力,眨眼間就變得無比溫順。
仿佛遊魚來到向往多年的大海,雛鷹飛向神馳已久的藍天——
連帶著龍時默都覺得非常舒服,握著季輕言手腕的那隻手和胳膊下意識地放鬆了下來,仿佛有涓涓細流纏繞而來。
那一絲法力脫離了他的掌控,無人牽引地、卻仿佛來過多次一般,熟練地遊向了季輕言的經脈深處,主動滋潤修補著對方已然乾涸的經脈內壁。
龍時默盯著季輕言的手腕,暗金的龍眸裡閃過一抹驚詫。
他試著放出更多的法力,無一例外,這些法力都熟門熟路地滲進了季輕言體內,不需要他進行任何的操控。
仿佛季輕言的經脈才是這些法力真正的歸宿一樣。
龍時默眉頭緊皺,卻沒有鬆開手。
法力持續滋潤著季輕言的經脈,等乾涸緊皺的內壁因為充盈而平滑了起來後,龍時默果斷地鬆開了手。
這個程度就足夠了,如果再繼續下去,季輕言醒來後定然會發現有人對他的身體動過手腳。
沒來得及擠進季輕言經脈內的法力似乎有些不滿,在他體內胡亂地竄動了一會後,才被龍時默強硬地按壓了下來。
真是奇了怪了……
這還是龍時默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莫非是季輕言的體質特殊嗎?
回想起對方給自己進行治療時,那股溫柔又極具親和力和包容力的法力以及精神力,龍時默收回視線。
或許吧。
被法力滋潤了一番後,季輕言微皺的眉總算是鬆緩了下來。
龍時默換了一條毛巾,幫他把額頭上冒出的幾滴冷汗擦去,正準備起身離開時,卻突然一頓。
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龍時默心裡一突,回頭見季輕言的眼睛依舊緊閉,心中緊繃的弦才鬆開。
沒醒,應該是夢見什麼後,身體的下意識動作。
床上的青年嘴唇微動:“s……”
什麼?
龍時默沒聽清,下意識地彎腰湊近了一些。
……睫毛真的好長,龍時默心想。
臉也是真的小,這麼一看幾乎還沒他的手掌大。
床上的青年不知夢到了什麼,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睫毛微微顫抖著,還沒有恢複血色的唇也一開一合。
“石頭……”龍時默聽見他有些含糊地低喃,“石頭彆走……”
石頭,又是石頭。
龍時默心裡有些不爽,他扒拉開季輕言抓著自己的手,迅速消滅所有痕跡,變成龍崽回到了床上。
去他的石頭。
-
第二天,季輕言是被兩隻崽崽的動靜驚醒的。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似乎是見季輕言一直沒有動靜,灰灰有些擔心地用鼻子拱了拱他的臉,低聲又焦急地嗷嗚叫了幾聲。
龍崽夜裡照顧了季輕言小半夜,這會還困著,被灰灰吵醒後,毫不客氣的一尾巴甩了過去,拍在了灰灰的腦袋上,發出一聲‘啪’的輕響,力度並不大。
龍崽也低低地嗷嗚了一聲。
彆吵,讓他睡,他沒事。
可惜物種不同語言不通,灰灰聽不懂,繼續輕蹭著季輕言,還伸出舌頭舔了舔,焦急地在床上團團打轉。
功夫不負有心崽,雙眸緊閉的青年睫毛輕顫,睜開了眼睛。
房間裡的窗簾沒有拉嚴實,窗外的天氣很好,有些刺眼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打在了季輕言的半邊臉上。
一旁的龍崽抬爪擋了擋眼睛,覺得這個時候的季輕言白得發光。
剛剛從昏睡中醒來的季輕言有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他做了一個非常漫長的夢,夢裡有他,也有石頭。
石頭似乎是生氣了,把他一個人丟在陌生的山洞裡,準備離開。而他拉著石頭的手,懇求他不要走……
石頭卻拍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就走了,臨走前看著他的眼神陌生又冰冷,仿佛已經對他失望至極。
季輕言抬手搭在臉上,擋住了眼底複雜的情緒。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毛茸茸的腦袋突然湊過來,蹭著他的臉頰。季輕言回過神,把有些驚慌的小灰團子撈進懷裡,低聲安撫了幾句。
“哥哥沒事。”他親了親灰灰的眼睛,“看,哥哥還好好的。”
灰灰低低地嗷嗚一聲,棕黃的狼眸把季輕言上上下下看了個遍,見他確實不像是有事的樣子,這才放鬆下來。
一旁的龍崽在心裡哼了一聲。
當然好好的,他可是照顧了小半夜呢。
做好事不留名,還要被認錯拉著叫石頭……
龍崽晃晃尾巴,看了一眼季輕言依舊還有些蒼白的臉色,內心糾結了半晌後,決定原諒他這一次。
誰叫季輕言做飯好吃,啊不是,誰叫季輕言現在還是可憐兮兮的病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