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2 / 2)

白色橄欖樹 玖月晞 11629 字 3個月前

“明天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怎麼感覺像是吃藥就好,一停就病?”

“哪有你說的那麼複雜。大概是這兩年太累了,體質不太好。氣候一變就容易感冒。”

“還是去醫院吧明天。我懷疑你是不是得支氣管炎了。”宋冉說。

“大驚小怪的。支氣管炎我會不知道?”冉雨微在鏡子裡白了她一眼,但或許是卸了妝,她的麵容有些憔悴,那個白眼遠不及平日裡來得淩厲。

自從搬來帝城和母親同住,宋冉發現冉雨微脾氣柔和了些。雖然在很多生活小事上依然改不了咄咄逼人的性格,但不知為何,住這兒比住在宋致誠家自在。

哪怕意見不合,她至少敢跟她鬥幾句嘴,甚至大聲爭執。

第二天一早,宋冉起得很早打算帶冉雨微去醫院,結果房間裡頭空空無人,她趕去上班了。

宋冉拿她沒辦法,翻出抽屜裡她的空藥瓶子,給她買了糖漿和幾款常用感冒藥。

幾天後,宋冉去電視台結算,收到了欄目組一次性打來的薪水和獎金,好幾萬塊。抵她在梁城大半年的工資了。

宋冉開心不已,想立刻告訴李瓚這好消息。但和往常一樣,她知道現在聯係不到他。於是發消息給冉雨微,冉雨微回了一個“哦”字,不甚搭理的樣子。

宋冉也無所謂,下午去見了趟策劃人羅俊峰。

兩人約在咖啡廳見麵,宋冉將《東國浮世記》的初步構思講給了他聽。

她想采用類似於旅行筆記的方式,按照她去東國的時間線以及城市線來講述。從戰前東國普通人的生活寫到戰後的抗爭與逃離,從一座城的特色與曆史,寫到另一座城的湮沒與沉寂。

她著重提到了好些個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小人物,而每座城市在她眼裡都有各自鮮明的特點。同樣,從世界各地湧進來的醫生記者軍人也是一抹獨特的風景。

羅俊峰聽完,非常滿意,說:“就按照你的想法來。我等著看成品了。”

他準備回去擬合同,又跟宋冉講了一下條款稿酬和出版量。羅俊峰很愛護作者,對自己欣賞的作者毫不吝嗇,開出的條件也十分優越。

見完羅俊峰,是下午四點多,並不堵車。

宋冉乘著公交回家,八月的帝城夏花落儘,樹木蓊鬱。上周下過暴雨,天藍得像寶石似的。

盛夏的陽光燦爛而刺眼,照得公交車裡一片明亮。

她獨自坐在公交最後一排,閒適地蕩著腳。

很快到了小區門口,她跳下公交車,正要往路邊走,忽然一輛摩托車衝過來將她帶倒在地。

宋冉摔在地上,腦袋重重撞到台階,疼得她幾乎暈厥。

她捂著腦袋坐起身,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像隔著鋪滿雨水的毛玻璃。

她驚忙用力眨了幾下眼,可沒用。

她一下子慌了,手在地上到處抓,抓到手機,摸索著立刻摁下緊急聯係人。電話撥通出去。可她這才想起設置的是李瓚。他接不到。

摩托車早已跑遠。

她坐在地上到處亂摸:“幫幫我……”

有好心人過來幫忙,打通了冉雨微的電話。

宋冉抓住電話,慌張道:“媽媽,我看不見了。”

……

病房的門被推開,冉雨微說:“山然,你來了。”

“阿姨。”

宋冉坐在病床上,揪著被子,滿心惶然。眼前的世界仍是一片模糊,沒有半點清晰的預兆。

忽然,麵前光影晃了一下,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冉冉,我現在跟你檢查,不要驚慌。”

宋冉聽聲分辨了半晌:“……何醫生?”

何山然微笑起來:“你還記得我?”

她沒說話,呆呆的,目光渙散。

“來給你檢查了,不要後縮。”他徐聲說著,彎腰靠近她的臉,打開手中的一束光。

宋冉感覺麵前有人靠近,下一秒,有光照射進眼睛裡。

她眯了下眼,強撐著睜眼。

何山然很快檢查完,說:“輕微的角膜瓣移位,先滴點兒藥水,觀察一兩天。沒有複原的話,做個小手術就好了。不是大問題。”他說,“彆怕,冉冉。”

宋冉一顆心緩緩落下,慢慢地點了點頭。

冉雨微道:“山然,謝謝你了。”

“沒事兒阿姨,我應該的。”他交代,“不是什麼大事,你讓冉冉彆太憂心,好好休息。”

“好的。”

何山然走後,病房裡隻剩下了宋冉和冉雨微。

這是冉雨微找關係開的特護病房,寬敞而又乾淨。

宋冉慢慢躺下去了,側身縮在被子裡,眼睛睜了一會兒,慢慢閉上。

冉雨微摸了摸她的頭:“彆擔心,何山然醫術很好,他說沒事,肯定就沒有問題。”

“我知道。”宋冉默了一會兒,說,“已經來醫院了,你也去檢查一下吧。”

……

李瓚結束完一次短期行動,回營地時是晚上九點。明天下午要執行為期十五天的新任務。又得失聯。

他去到通訊部給宋冉打電話,等了很久,沒人接;又撥了一次,還是沒人接。

他猜她應該是在洗澡或什麼。

他打算去衝了涼再回來試試,剛進宿舍,戰友說:“營長找你,說是有人來看你了。”

李瓚猜測應該是自家部隊裡的人。

穿過操場走進會議室,果然是陳鋒指導員,還有羅戰。

見到羅戰,李瓚心中微沉,知道肯定是大事。

邊境的夜潮濕而悶熱,會議室裡隻有簡陋的白熾燈。那兩人表情都有些嚴肅,卻在見到李瓚的一瞬,同時笑了一下,招呼他坐下。

“怎麼了?”李瓚有些警惕,坐下後,先發製人地說了句,“我這幾個月的表現沒有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陳鋒笑著說,“聽這邊的指導員說了,你表現很優秀。我也問過軍醫,看了你的各項表現記錄。都挺好的。”

羅戰微歎了口氣,說:“十多個月了,你算是終於要走出來了。”

李瓚極淡地笑了一下,沒說話。猜測著他們此行過來的目的。

“不過,這幾個月你處於封閉狀態,可能對外邊的形勢不太了解。”

“怎麼?”

“東國的極端組織勢力更猖獗了,造成的大規模屠殺越來越頻繁。”

李瓚抬眸,眼神變了一下。

昏黃的白熾燈在他眼睫上投下一道陰影,他的眼瞳像深不可測的幽井。

羅戰說:“東國政府向多國發出了秘密請求救援令。請各國派先銳特種兵進行支援,遏製極端組織,承諾待政權穩定後,會返以大量國際利益回報。但這些國家都是不與極端組織直接交戰的,最多隻能送幾個精英特種兵過去,加入非政府的庫克反恐怖武裝力量。畢竟,對現在兵力嚴重虧損的東國來說,一個頂級的特種兵能抵一支隊伍。”

李瓚停也不停,說:“我加入。”

“你先聽他說完!”陳鋒急道,“這可不是維和,修修路保護保護平民,作壁上觀什麼的!這是要直接作戰,直麵恐怖組織的!”

李瓚看向他,很確定道:“那這就是我的目的。”

陳鋒:“你……”

羅戰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說:“阿瓚,你先聽我說完。”

夏日的蚊蟲在白熾燈泡下飛轉,李瓚直視著桌子對麵的軍區政委。

“我們國家不公開和任何國家、地區、組織交戰。不引戰,不結仇。所以,出去的特種兵背後不會得到國家的任何支持。從此,你的行為將和這個國家沒有任何關係。你的檔案會被密封進入絕密檔案,你是出國治傷了。後頭去了哪兒,做了什麼,全是你的個人行為。六個月。如果你活著回來,還好,我可以把你直接送去帝城獵鷹突擊隊,不用再等兩年。但這不算功績,以後全靠你自己。”

“而如果你死了……”羅戰說,“你是背叛組織擅自逃離崗位做了雇傭兵。”

“你立了功救了人,不會有榮譽,不會有記錄;你被俘,不會有人救你,甚至最好自殺;你死了,不會有犧牲待遇,屍體上也不會蓋國旗。”

“你唯一能得到的,是對抗恐怖組織,解救平民,但這本身不會給你帶來任何榮耀。你好好想想,想好了給我答複。”

羅戰起身往外走。

熱帶的夏夜,森林裡的蟲子不知疲倦地鳴叫著。空氣濕熱得像泡在熱糖漿裡,羅戰剛走到門口,聽到李瓚很清晰的一句:

“我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