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 67(2 / 2)

白色橄欖樹 玖月晞 11521 字 3個月前

冉雨微覺得她那聲“爸”聽著不太對,想是自己不太習慣,揭過去了,看向李瓚,緩和道:“身體好些了嗎?”

李瓚微笑:“好些了,阿姨。”

宋冉杵他:“叫什麼呢?”

李瓚臉微紅,點了下頭:“媽。”

冉雨微也不太自然,隻說:“我看你還是比上次見的時候瘦了很多,身體差了很多。”

李父說:“月初瘦得更厲害,隻有55公斤,現在好歹有58了。”

冉雨微歎了聲:“你做父親的,也苦了你了。”

宋冉一愣。這才發現在他們麵前始終都微笑支撐的李父,在這一刻紅了眼眶。

中午是李父做的飯,土雞湯,炒蒿苞,空心菜,小龍蝦,炸小魚……全是田地裡最新鮮的菜蔬。

那邊做飯的間隙,宋冉去客房幫冉雨微鋪床。

冉雨微問:“你悶不吭聲結婚的事兒,宋致誠他怎麼說?”

“他不太高興,但也沒說什麼。宋央生了孩子,他們忙著帶小孩,沒時間管我。”

“你呢?打不打算要小孩?”

宋冉看了下房門,發現冉雨微早把門關上了。她低頭鋪床單:“暫時沒想這個問題。”

“李瓚的情況,一時半會兒……先不要的好。”

宋冉沒吭聲,掖著床單。

“你呢?”冉雨微問。

“我怎麼?”

“一直待在鄉下,工作不要了?這也不是個事兒。”

宋冉抱起枕頭,抬頭:“先看吧。現在我想好好把浮世紀寫完。之前一直想寫,但總是各種事情乾擾,動不了筆。搬到鄉下來正好,專心做這一件事。至於之後的工作,再看吧。”她把枕頭塞進枕套,“媽媽,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能你覺得照顧阿瓚很辛苦,但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其實,我很需要他。因為他很需要我,很依賴我。我很需要這種感覺。我不知道怎麼說你才明白,但我現在覺得,曾經我心裡麵臨的很多問題,都漸漸不是問題了。”

冉雨微道:“我懂。我隻是怕你心裡難受。”

宋冉正坐在床邊給枕套拉拉鏈,聽言竟一時情緒翻湧,霎時紅了眼睛,彆過頭去。

冉雨微將她攬到懷裡,摸了摸頭。

宋冉眼角閃過淚花,委屈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明明是那麼好的人,為什麼要遭這種罪?我……我也是個好人啊,為什麼……”

冉雨微歎:“人這一輩子,誰不受點兒罪呢?”

宋冉靠在媽媽懷裡,眼淚無聲,沾濕她的衣衫。

冉雨微沒勸也沒安慰,知道她是需要發泄。待她自己默默流了會兒淚,人又很快好了,怕出去被李瓚發現,又留在房裡多待了會兒。

冉雨微工作忙,待了一天就走了。李父正好也回江城,捎上冉雨微去了機場。

小夫妻倆站在屋後的小路上目送他們離去。

回到家中,宋冉環顧新裝好的屋子,愉悅不少。本想好好收拾家裡,但李父離開前把家裡擦得乾乾淨淨,根本不需要她打掃。

客廳按照她的要求設計成了中心區,麵對田野的那麵落地玻璃窗前,一半是她的原木長書桌,另一半放著一把最舒服的靠椅。

她坐在桌前寫作,他靠在椅子裡看書,餘光就能看見彼此。

一壺冰沁的檸檬茶放在桌沿,玻璃壁上細小的水珠凝結,滑落。

窗外,知了在叫;窗內,偶爾他書頁翻動,偶爾她輕敲鍵盤。

半路,李瓚抬眸看她,靜靜看了她好一會兒,忽放下書起身出去。

她回首:“你去哪兒?”

“洗手間。”他說。

李瓚從櫃子裡翻出一個小花瓶,出了門。他在屋後邊,田埂邊,溝渠邊,四處尋覓,最後找了一朵豌豆花,蘭花草,橘子花,牽牛,外加幾朵叫不出名字的藍色、粉色小花兒,放進花瓶。可以送給她,擺在她的電腦旁。

返回時經過屋後,目光無意一瞥,裝修時鑽木的鑽機留在屋後的柴房裡。鑽頭又細又尖,能看見它工作時那急速轉動刺穿一切的鋒利。

“滋——”電機的聲音充斥著耳朵。

鮮血飛濺,骨肉模糊。

笑聲,叫聲,哭聲,喊聲。

他呼吸困難,猛地喘氣,麵前的房子開始扭曲,要倒塌了,要破碎了。

不行。

那是他的家。

不能。

冉冉在裡麵。

可腳下的路也開始扭曲。

他呼吸急促,踉踉蹌蹌,摸索著跑去門口,一眼卻看見宋冉坐在落地窗裡,低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李瓚劇烈的呼吸就稍稍緩和了下去。

原本扭曲的房屋又回歸了硬朗的線條。

他平息下去了,隔著一段距離,靜靜看著她。

她許是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過來,目光與他對上的一瞬,彎眼一笑,說了句什麼。隔著玻璃,聽不清。

李瓚順著她的目光低頭,見自己手裡還緊緊握著裝滿夏花的小花瓶。

他進了屋,將花瓶輕放在她桌前。

她仰頭笑:“你怎麼跑出去了?”

他微笑:“在東國的時候,你說花裝在瓶子裡好看。”

宋冉笑容放大,趴在桌邊戳花。

李瓚忽喚了聲:“冉冉。”

“誒?”宋冉扭頭。

“戒指。”他說,捧著手給她看。

他掌心躺著一大一小兩枚淡金色的戒指。

宋冉一愣,驚喜道:“你什麼時候買的?”

“讓爸爸幫買的。”他淺笑。

結婚太匆忙,戒指都沒買。好在及時補上了。

李瓚將那枚小戒指套在宋冉的無名指上,大小正好。而那枚大的套在李瓚手指上,稍微鬆了一點兒。

他笑道:“預留著。現在手太瘦。”

戴了戒指的兩手交握在一起,定下一個契約。

她心含歡喜,跳下椅子,擠進他的躺椅裡,和他擁在一起。

“阿瓚。”

“嗯?”

她撫摸他的無名指:“你要記得我們結婚了哦。不管在你眼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但阿瓚和冉冉結婚了。李瓚和宋冉結婚了。這一點,你一定要記得。”

李瓚拇指摸著自己指根的戒指:“好。我記住了。”

她摟住他的脖子,將腦袋靠在他頸窩。

他側頭,貼了貼她的額,說:“對不起,我好像沒有那麼強大。”

他曾想變得更強,回來了跟她結婚,更努力,更優秀,給她最優渥幸福的生活。

“如果再強一點,或許就不會生病了。”

她搖了搖頭:“沒事。不那麼強大也可以,脆弱也可以的。”

那些人總說堅強些,咬咬牙就能挺過去了。可有些事,或許是咬碎了牙也過不去的。太苦了。

所以阿瓚,沒關係,脆弱也沒關係。

你遭受的一切,太痛太苦。你不必強迫自己去麵對,也不必逼迫自己去正視。

好不了也沒關係,反正我會永遠陪著你。

搖椅緩緩停了搖動,他和她閉上了眼睛,似沉睡,似小憩。

陽光灑進來,照著他和她手上淡金色的戒指,光芒閃耀,一如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