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煦落荒而逃。
“咣”地一聲關上門, 似乎還能聽到喬惟肖在他身後的低低笑聲。
他的耳朵和臉頰燒得火燒火燎的, 涼水潑到臉上似乎能發出“呲啦呲啦”的聲音來。
狼狽的洗漱完畢,陽煦癱倒在床上, 感覺腿還是軟得發抖。
再看看剛才沒送出去的襯衫和長褲, 陽煦決定先收起來,以後有機會再還給他。
衣服攥在手裡,他能感覺到即便洗過一次,洗衣液的香氣還是蓋不住喬惟肖的信息素味道, 絲絲縷縷地纏繞著陽煦的手指,似是勾引,又似纏綿。
不行, 真的不行!不能再墮落下去了!你今天表現得很好!堅持下去就能靠自己了!
陽煦邊給自己心理暗示,邊堅決地放下衣服。
倏地,熄燈時間到了, 宿舍裡一下子黑了下來。
周圍靜悄悄的,仿佛世界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在黑暗中,一切的離經叛道似乎都被包容了。
反正,又沒有人看見。
慢慢地,陽煦低下頭, 著迷似的, 嗅了嗅那件襯衫。
有陽光、洗衣液的香氣, 還有……喬惟肖的信息素味道。
但是, 不夠, 還不夠……
一粒火星引燃了乾草垛, 轟地一聲猛然燒了起來,烈火熊熊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粘膩、潮濕、悶熱,陽煦感覺像被按在了沼澤裡,渾身掙脫不得,全身灌了鉛似的,壓得他直往下墜。
陽煦翻箱倒櫃地找自己的安定劑,找了一通找不到他才想起來為了注射方便,他把安定劑放教室了,早上和中午各一針。
然而他並不知道他現在不是紊亂症發作,而是進入了假性發情期。
雖然離他的第一次發情期過去了兩三天,但是由於過於壓抑自己的本能,加上安定劑劑量加大的濫用,他進入了第二次假性發情期。
剛才的翻找已經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氣,陽煦無力地伏在床上,斷斷續續地喘著氣,他等著值班老師來好尋求幫助,可不知道是為什麼,老師往常出現都準時得很,現在卻遲遲不來。
不行,信息素的味道會把其他Alpha引來的……
陽煦還殘存著一點理智,他勉強支撐著自己到了衛生間,接了一盆水,給自己物理降溫。
瀾城的九月並不悶熱,晚上甚至有點冷,當冷水接觸燥熱的皮膚時,凍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
喬惟肖洗完澡後,給自己貼上了抑製貼。
他還是懷疑陽煦昨晚夢遊進了他的宿舍,隻是他也醉酒了不記得。
白天他可以靠自己的意誌力控製信息素,但是到了晚上信息素無意識外泄,很可能是因為這個,才導致陽煦一而再再而三地溜進來。
這下他貼上了抑製貼,陽煦今晚應該不會來了吧。
喬惟肖這麼想著,鎖上了門,同時又有點疑惑:他非常清楚地記得昨晚他把門鎖上了,而今天早上門也是好好鎖著的,那麼假如昨晚真的是陽煦來了,他是怎麼進來的?
難道有他宿舍的鑰匙不成?應該不是,宿管大爺不會輕易外借鑰匙。
喬惟肖沒想通這個關卡,乾脆不想了,決定先睡覺。
臨睡前他習慣性地掃了眼手機,卻發現班群裡炸鍋了。
[高二四班,猛虎出山]
【我的天哪,男生們有沒有聞到Omega的信息素味道?似乎有Omega發情了!】
【我在二樓,沒聞到哎】
【我在三樓,我聞到了!還挺好聞嘿……臥槽臥槽,味道越來越濃了,不聞了老子噴阻隔劑去了!】
【報告,我在二樓,我聞到了!真的很好聞,這是什麼味道啊?我回頭也買瓶一樣的香水去】
【老馬,你個Beta就彆臭美了行不】
【味道好像是四樓傳來的?】
喬惟肖貼了抑製貼,他的嗅覺也變得遲鈍了,聽到了門外傳來的騷動聲,他又撕下了抑製貼,熟悉的信息素味道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鼻腔,喬惟肖麵色一變,拿出一瓶抑製劑,大步衝出自己的宿舍。
走廊裡有一些宿舍開了門,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互相問是誰發情了。
“陽煦?陽煦??”喬惟肖急促敲擊著陽煦的宿舍門,沒有人應答,推了推,門也鎖上了。
空氣中的信息素味道越來越濃,喬惟肖後退一步,當機立斷一個回旋踢踹開了陽煦的門。
伴著“嘭!!”的一聲巨響,宿舍門應聲而破,連整條走廊的窗戶門框都震了震。
喬惟肖臨進陽煦的宿舍前,忽然停住了,對那些蠢蠢欲動的Alpha們說:“彆過來。”
一個高四複讀班的男生不屑道:“你特麼誰啊,憑什麼聽你的?”
喬惟肖看了過去,麵無表情道:“不怕死你可以來試試。”
聲音不高不低,卻讓所有的Alpha們不由自主地身軀一震,再看看那扇被踹的破破爛爛的門,紛紛後退,離401宿舍撤退了十幾米。
這是來自高級Alpha的威壓震懾,能讓低等級的Alpha低下頭顱無條件服從。
沒了其他Alpha信息素乾擾,喬惟肖進入了陽煦的宿舍,一瞬間,遊離在空氣中的信息素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瘋了一般地向他撲了過來,就像被一朵花整個吞進了腹中似的,喬惟肖覺得有點喘不上氣來。
他有點煩躁地扯著領口扇了兩下風。
信息素的根源是在衛生間,喬惟肖敲了兩下沒有反應,徑直拉開了門。
衛生間有一扇窗戶,月光就從那裡傾瀉進來,如水般在少年身體上緩緩流淌,衛生間狹窄,少年是側身對著他的,渾身**的,白色的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優美青澀的身體線條,月光為之蒙上一層輕紗,朦朦朧朧,若隱若現。
發梢上有一顆水珠折著月光滾落,劃過他的俊美的側顏,顫顫地懸在下頜上。
聽到聲響,少年遲鈍地仰起頭,轉過去看向喬惟肖。
那顆水滴隨之滑動,一溜兒滑過下頜,滑過喉結,在精致的鎖骨淺窩裡打了個轉,隨著一滴又一滴水珠彙入,淺窩裡積滿了水,溢進了領口裡。
一束花在黑夜中悄然綻放,他像沐浴在月色中的精靈,一塵不染,懵懂純潔。
喬惟肖動了動嘴唇發現自己居然說不出話來。
等聲帶終於能發聲時,他驚覺自己的喉嚨啞得可怕:“你怎……”
沒等他說完,陽煦撲上來抱住了他,挾裹著醉人的花香和冰冷的水汽,陽煦緊緊地將自己的頭貼在喬惟肖的頸窩處。
一開始是被陽煦身上的涼水凍醒了,很快陽煦高熱的身體又透過薄薄的衣料燙了過來。
喬惟肖總算回過神來了,他打開抑製劑,往陽煦身上噴了噴。
似乎是不滿喬惟肖抱著他還要分心做彆的事,陽煦一把把抑製劑揮開了,抑製劑“當啷”一聲掉進了垃圾簍裡。
喬惟肖:“……”
行吧,反正他已經噴過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抱了會,喬惟肖能感覺到陽煦身上不正常的高熱慢慢降了下去,信息素的味道也收斂了很多。
大約過了十分鐘,喬惟肖拍了拍陽煦的背部:“差不多了,你快把身上擦擦去睡覺,要不感冒了。”
懷裡的人沒反應。
喬惟肖鬆開他,托起他的臉:“陽煦?你沒事吧?”
陽煦死死地低著頭,就算在暗淡的月光下也能看到他的臉紅得跟煮熟了的蝦似的,他哼哼了幾句,喬惟肖湊近了才能聽清他說的是“怎麼還不來一道雷劈死我算了”。
喬惟肖好容易才忍住了笑。
陽煦推開喬惟肖,找出自己的毛巾,一聲不吭地把自己身上的水都擦乾淨了,喬惟肖看沒什麼事了,道:“我先回去了。”
轉身要走,沒走動。
低頭一看,衣角被牽住了。
陽煦彆過頭看著牆角,喬惟肖隻能看到他一個後腦勺。
陽煦蚊子似的哼哼道:“謝謝你啊。”
“不客氣。”喬惟肖道,等著他把手鬆開。
孰料不僅沒鬆反而還怕他跑了似的攥得更緊了。
陽煦繼續蚊子叫:“我能不能……去你宿舍啊,我怕感冒……”
喬惟肖看著他快被搓禿嚕皮的右耳垂,饒有興味道:“為什麼?”
陽煦怒扯了他一把:“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麼呢!你看看你把我宿舍門踹成什麼樣了啊!?”
喬惟肖看著那扇兀自在空氣中淒涼搖曳的門,確實,萬一有什麼人趁虛而入就糟了。
他咳了一咳:“那來吧。”
陽煦在衛生間換上一件乾淨的衣服,喬惟肖等著門口,正在看門被他踹成了什麼樣,還能不能搶救,聽到衛生間的門開了轉過頭來,道:“走吧。”
“嗯。”陽煦抱著自己的枕頭和被褥去了對門宿舍。
門口聚著看熱鬨的人們已經散了,畢竟一A一O**什麼的,咳咳。
喬惟肖和陽煦的宿舍一樣,都隻有一張上下鋪的床,喬惟肖睡在下鋪。
陽煦進了他的宿舍就直接把被子放上鋪了,喬惟肖正在收拾自己床準備騰空的手一頓,然後幫著他把枕頭放到了上鋪,又給他打著手電,陽煦就著光鋪被褥,鋪開被子時,他一下子凝固了。
他看到原本要還給喬惟肖的襯衫和褲子也在裡麵,似乎是不小心被他卷進來了。
“怎麼了?”喬惟肖看他半晌不動,疑惑道。
“啊沒事沒事。”一陣詭異的心虛促使陽煦把兩件衣物團了團扔到床角,“我好了,你關掉吧。”
“哢噠”一聲,手電筒的光滅了。
宿舍陷入了黑暗中。
陽煦躺在床上,以為自己認床會很難睡著,誰知道有了Alpha的信息素安撫,他很快睡熟了,沉入了黑甜的夢境中。
床下的喬惟肖卻很煎熬。
他臨近易感期,陽煦一聲不吭地換桌就走雖然讓他有點不爽,但也鬆了口氣,在特殊時期還是少和Omega接觸比較好,結果當天晚上這個Omega就大搖大擺地住進了他的宿舍。
一縷淺淡的花香無知無覺地在黑暗中幽幽彌漫開來。
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了會煎餅,喬惟肖又煩躁起身,找信息素阻隔劑。
然而最後一瓶用完了還沒買新的,喬惟肖拿出最後一個抑製貼,站起身推了推上鋪的陽煦。
陽煦睡得很熟,沒有反應,周身空氣如有若無地浮動著花香。
喬惟肖暗道了聲“祖宗”,認輸般的踩上梯子去上鋪。
陽煦是蜷起來睡覺的,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小嬰兒,又像一隻把自己全身的刺兒都收起來露出柔軟肚皮的小刺蝟。
被子的一角搭在他的身上,露出光潔修長的兩條長腿,少年睡得很熟,是全身心放鬆的安然,一縷翹起的呆毛隨著呼吸緩慢起伏。
喬惟肖的煩躁感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他叼住抑製貼,一隻手幫著撕開,一手抓住欄杆,然後撥開陽煦後頸處的碎發,慢慢給他貼上。
謝天謝地,那股磨人的花香總算沒有了。
不過……
喬惟肖看了眼陽煦露在外麵的兩條大長腿,抖開卷在一起的被子給他蓋好。
掖好被子後,手剛剛收回,又鬼使神差般的伸出去,在少年櫻色的嘴唇上方懸停片刻,最終還是克製地移開,捋了捋他那幾根不安生翹起來的呆毛。
終於沒什麼可做的了。
喬惟肖的手慢慢地離開,似乎怕擾了陽煦的美夢。
就在他的手即將收回時,手腕不小心擦過了陽煦放在枕邊的手,陽煦的手忽然動了動。
緩慢交錯之時,他的小指伸出,將將好勾住了喬惟肖的小指。
月光凝固了,風聲也靜止了。
喬惟肖的心跳漏了一拍,倏地低頭,緊緊盯著陽煦。
萬籟俱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披著月光,再度遊進了窗戶,不知道哪裡蹦進來的一隻蛐蛐也開始鳴叫。
世界又醒了。
然而陽煦沒有醒,他夢囈了幾句,鬆開喬惟肖的手,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喬惟肖呼出了一口氣,說不上是釋然還是彆的什麼。
回到自己的床上,喬惟肖也慢慢沉入了夢鄉。
皓月西斜,一夜無夢。
陽煦睡了個好覺,不等鬨鐘響就起床了,伸了個懶腰,輕手輕腳地疊好被子,爬下梯子時,陡然看見自己給喬惟肖洗完的那兩件衣服掉在了喬惟肖床上,身上蓋著T恤,一條腿下則壓著長褲。
估計是晚上掉下去了。
陽煦慢慢地把那T恤捏了起來,從他腿下抽長褲時,喬惟肖忽然動了一下,陽煦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又提心吊膽地看了會,喬惟肖沒醒,陽煦才鬆了口氣,把襯衫長褲扔到了上鋪的床上,塞到被子底下後回到自己宿舍去洗漱。
他前腳剛走,後腳喬惟肖就睜開了眼。
喬惟肖揉了揉睡得有點亂的頭發,嘴角漾開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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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動靜鬨得可不小,跑完操倆人就又被叫去辦公室了,老王親自招待他們,好好訓斥了一頓。
“破壞公物!”老王又發動了暴雨梨花攻擊,“惟肖你怎麼就那麼衝動?啊你就不能找樓下宿管要把鑰匙嗎?踹門?真虧你想的出來!”
喬惟肖沒睡夠,還很困,頭一下一下地點著。
“你說說你,以前的生理課是不是不及格?就算發情期過去了也不能放鬆警惕,不知道多帶幾瓶抑製劑嗎?還都放教室了?宿舍你就不知道多放幾瓶嗎?啊?”
陽煦低著頭沒吭聲。
他是第一次來發情期,沒什麼經驗,而且他得病那麼久一直覺得自己可能過不了十八歲生日,也就懈怠了這方麵,誰想到居然碰上了個喬惟肖……
一旁的喬惟肖忽然發話了:“主任,我有一個問題。”
老王端起茶杯潤潤嗓子:“什麼問題?”
“為什麼昨晚沒有值班老師?”喬惟肖問,“如果有值班老師,陽煦同學的發熱能及時解決,我也許就不會那麼不冷靜地踹門了。”
老王一口茶堵在嗓子眼裡上來下不去的差點嗆著:“這個嘛,咳咳,那位值班老師家裡突然出了點事就沒來。”
“老師家裡突然出事會跟上級請假說明的吧,”喬惟肖還是一副懶洋洋的剛睡醒的樣子,語氣卻很咄咄逼人,“那麼有老師請假了為什麼沒有其他人補上這個空缺呢?是老師請假沒說還是沒有安排其他老師頂上?”
老王瞪他:“你、你這是跟老師說話的態度嗎?”
“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昨晚沒有值班老師而已。”喬惟肖漫不經心道,“以及指出學校的管理漏洞。”
老王和喬惟肖就這麼杠上了,老王的辦公室也是用透明玻璃圍起來的,外麵人來人往不少老師學生都在往這邊看。
陽煦不想事情鬨大,偷偷拽了拽喬惟肖的衣擺示意他算了。
“行了,這件事雙方都有錯,”老王做了一個往下壓的動作,“這麼著吧,你倆的處分就不記了,踹門的錢也不用賠了,行不行?”
陽煦:“行。”
喬惟肖:“不行。”
陽煦和老王都轉頭看向了喬惟肖。
喬惟肖直視老王,道:“我建議學校能把查寢值班老師的名單透明化公開化,前幾天我們班有一個女生半夜突發闌尾炎,一整個樓層沒有一個人知道值班老師是誰、值班寢室在哪裡,最後她們敲開宿管阿姨的門,讓阿姨騎三輪送去她去了醫院。我相信這種突發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我希望校方能夠重視起來並給出完善的解決方案。”
老王和喬惟肖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讓誰,最後還是老王先敗下陣來,道:“好,我今天就開會解決這件事行不行?”
“謝謝老師。”喬惟肖微微頷首。
“行了走吧走吧。”老王有氣無力地揮揮手。
每次他對上喬惟肖都得少一半血,他就沒見過這樣的學生,誰當班長不是方便評三好學生優秀班乾部的時候走個捷徑啊?就他,故意缺席評選不說,還專給學校挑刺兒。
陽煦也很是驚訝,他見慣了喬惟肖懶散的一麵,還真沒見過這麼正經的時候。
原來你還是有點當班長的責任心的啊。
陽煦剛對喬惟肖有點改觀,就見喬惟肖剛走出辦公室就衝他挑了下眉,笑容有點痞:“是不是已經被爸爸的魅力折服了?”
“折你大爺!”陽煦翻了個白眼。
倆人並肩走在連接教室辦公樓和高二教學樓的天橋上,快到高二樓時,喬惟肖突然道:“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換桌嗎?”
陽煦轉頭看向他。
他沒想到喬惟肖會問這個,他一直以為喬惟肖對什麼都不在乎呢。
現在看來,還是有點關心他這個同桌了幾天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