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掉那個君子(34)(2 / 2)

有人看到了申玨,有些驚訝,“申玨,你怎麼這個點來了?”

申玨晃了晃手裡的食盒,“我晚上的時候有事,沒來得及給星河送飯,我怕他餓著,過來給他送點宵夜。”

那人聞言哦了一聲,又往山洞看了一眼,“不過大師兄好像已經睡著了。”

“是嗎?那我進去看看。”

申玨說完就往裡走,那四個人也沒生疑。山洞裡的桑星河躺在床上,申玨走到他身邊,他也沒動一下,申玨想了下,便把食盒放到一旁,先是輕輕推了桑星河幾下,又喊了對方的名字,皆無反應後,申玨連忙轉頭對山洞外的幾個人喊:“星河好像暈過去了,你們快來看看!”

那幾個人一聽,連忙衝了進來,申玨往後退了退,把床邊的位置讓開。那四個人圍在床邊,一邊推桑星河一邊喊大師兄,申玨站在幾人身後,悄然地抬起了手。

……

桑星河這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等他迷糊著睜開眼,卻發現有東西壓在他身上,他先是愣了一下,定晴一看後,立刻把壓在他身上的人推開了。

那人被他推開,便軟綿無力地倒在了地上。而桑星河坐起來後,才發現地上還倒著三個人,而那三個人跟剛剛壓在他身上的人一樣,皆是口唇發青,眼睛圓瞪,似乎已經死去了很久。

這怎麼回事?

桑星河連忙翻身下床,查看那幾個人的情況,結果發現那幾個人都死了,摸屍溫似乎已經死去了好幾個時辰。他發現幾人都沒有明顯外傷,便解開了其中一人的衣服,最後在後背處發現了傷——

是乾元掌才能造出的傷。

而乾元掌是天羅庵的絕學之一,入門未滿五年的弟子都不能學這個。

此招極其霸道,一出手便是殺招。

桑星河手微微一抖,連忙又去解開另外一個人的衣服,這次的傷口不在後背,而在前胸,也是乾元掌。他看清後,直接跌坐在地,唇瓣更是微微顫抖,他又殺人了嗎?

不,他沒有印象。

可是他上次殺人也沒有印象,是那個邪祟!邪祟又控製了他的身體嗎?

正在桑星河坐在地上,胡思亂想之時,早晨來換班的守衛到了,他們走到門口,卻發現沒有人,立刻起了警惕,抽出了長劍往裡麵走去,結果一進去,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四具屍體和一旁的桑星河。

嶽鴻聽聞了桑星河殺人,連忙趕了過來,他先沒有看桑星河的情況,而是查看了被搬到山洞外的四具屍體。他查看後自然也發現這幾個人死在什麼武功下,臉色驟然變得鐵青,他沒想到他如此防著,還是讓桑星河又做下了錯事。

他站在山洞外,這次他連進去罰桑星河的心都沒有了。

桑星河又殺了人,他該拿什麼來堵住彆人的口?

難不成桑星河的命是命,彆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況且桑星河還能不能治好,這尚且是個問題,現在千佛寺的方丈都給不出一個好辦法。

嶽鴻抬手抹了下臉,神情異常疲倦,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過了一會,他才沉聲道:“小玨今日來了嗎?”

旁邊一人答:“還沒來,但看時辰快來了。”

“攔住他,不要讓他看這些東西。”嶽鴻又叫了幾個弟子,讓他們把屍體抬下去。

負責攔申玨的弟子立刻出發了,他在後山腰的地方碰到了申玨,申玨正提著食盒往上走,見到他時,有些驚訝,“你怎麼下來了?”

那弟子連忙說:“掌門在上麵,他要替大師兄療傷,讓你晚些時候再來。”

申玨啊了一聲,為難地看了下手裡的食盒,半響,他才道:“好吧,那我先待會再來吧。”

他說完就轉了身,那弟子先是鬆了一口氣,而後就發現申玨今日的樣子有些奇怪,臉色好像格外蒼白一些,右手似乎還有些抖。

不過他隻想了一下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

桑星河跪在地上,把頭埋得很低,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嶽鴻,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其他師弟。昨夜這裡隻有他和那四位師弟,那四位師弟死在了天羅庵的絕學手下,凶手隻可能是他,他難逃其咎,甚至還不知道如何解釋。

他隻是睡了一覺,像往常一樣,若說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隻是他昨夜特彆困罷了。

“星河,人是你殺的嗎?”嶽鴻這回屏退了眾人,私下跟桑星河一個人說話。

桑星河沉默了一會,搖了頭又點了頭,他慢慢抬起頭,眼裡是掙紮與痛苦,“師傅,我不知道,我沒有印象。”

“你上次也是如此,殺了千佛寺方丈的親傳弟子,事後一點印象都沒有。”嶽鴻深深地歎了口氣,“星河,為師一向疼愛你,要不然也不會千裡迢迢帶你來千佛寺治病,可你實在傷了為師的心,你讓為師如何麵對那些弟子?還有你殺了的那幾個師弟的家人。”

桑星河的頭默默地垂了下去,他無從辯解,也聽出了嶽鴻的意思。

師傅要放棄他了。

連師傅都要放棄他了,那他活著有什麼意義?繼續像這樣活著嗎?再害人?

嶽鴻閉了閉眼,甩袖直接離開了,他走到山洞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星河,為師一直把你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但孩子做錯了事,當爹的挽救不了,那也沒有辦法了,你,自己想想吧。”

嶽鴻終究還是不舍得殺桑星河,他說這話其實有一半是在敲打對方,希望桑星河能靠意誌戰勝身體裡的邪祟,可在桑星河聽來,就是嶽鴻徹底放棄了他了。

他愣愣地看著嶽鴻離去的地方,連起身都忘了,他一直跪著,直到腿全麻了,也不起來。

……

申玨是接午時的時候來的,他來的時候山洞外並沒有守衛,嶽鴻怕那些弟子也出事,乾脆把人全部喊了回去,反正鎖著桑星河的鐵鏈是由玄鐵打造,輕易是打不開的。

他進山洞的時候,桑星河還跪在地上,目光癡愣地看著門口,不知在看誰,連申玨走近了他才有了些反應。

“小玨,你來了。”他本想擠出一個笑,但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申玨走到他跟前,先把人扶到了床邊坐著,又去打了水,把桑星河的臉和手都擦了擦。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桑星河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空洞而麻木。

他把水倒了之後,又開始喂桑星河吃飯。桑星河就像個失了靈魂的軀殼,申玨做什麼,他受著便是,申玨喂飯,他就張嘴吃,嚼都不嚼一下直接往下咽。

等一頓飯喂完了,申玨才放下碗,定定地看了桑星河一眼,“星河,你很痛苦嗎?”

桑星河眼珠子微微一轉,眼神漸漸放到了申玨的臉上,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得厲害,“小玨,我殺了人,我殺了我自己的師弟,師傅他……他放棄我了。”說到這裡,他閉了閉眼。

而下一瞬,他就被一個溫柔的懷抱抱住了。

“沒關係,你還有我。”申玨貼在桑星河的耳邊輕聲說,“星河,既然你這麼痛苦,我們一起去另外一個世界好不好?”

這話輕悠悠地傳進了桑星河的耳朵裡,順著血管進入了他的大腦。

“去……去哪?”他慢一拍道。

申玨微微鬆開桑星河,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他對桑星河溫柔一笑,“我們一起走,那個地方不會再有痛苦了。”

桑星河垂下眸,靜靜地看著申玨手裡的匕首。

他聽懂了申玨的意思。

一起死嗎?

好像聽起來還不錯。

他緩緩抬起手,想要去拿申玨手裡的匕首,但申玨卻躲開了。

“我來吧,星河,聽說自儘的人無法投胎,所以還是我來吧。”申玨把刀鞘抽了出來,慢慢地刺進了桑星河的心口,桑星河看著這一幕,他隻是看著,沒有躲也沒有說話。

也許這一個解脫。

他死了對所有人都好。

可突然桑星河開始頭疼,他皺眉低吼了一聲,突然伸手握住了申玨的肩膀。

申玨似乎被嚇了一跳,動作都停了下來,他驚疑地看了桑星河一眼,“怎麼了?”

桑星河不知道該怎麼說,可他現在特彆難過,是心在難過,不是身上的疼痛。

“小玨,你……你真的愛我嗎?”

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這一句話,可是他就是問了。

眼前的人聽到他這個問題,先是一愣,隨後勾起了唇角,露出一個極其好看的笑容,就像他第一次在他麵前笑時那個樣子,“當然了,星河。”他頓了頓,“或者遇辭?”

“遇……辭?”桑星河愣了,他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不懂對方為何要喊出一個已死之人的名字,可他的腦海裡卻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原來他知道,都知道。”

什麼?

桑星河握住申玨肩膀的手一直在抖,那瞬間他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他每次變身後,那個邪祟掌控了他的身體,卻對申玨格外有執念,卻從沒殺申玨,那個邪祟難不成是遇辭?

他想到這裡,就感覺到腦袋疼得厲害,比他心口處的傷更疼,身上也疼,好像有什麼東西強行融合在了一起。

桑星河握不住申玨的肩膀了,手隻能無力地垂下,可他的眼神卻一直看著申玨,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對方真的愛他嗎?

“小玨。”他用儘全身最後的力氣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我房間枕頭下有個盒子,你去打開好不好?”

他還有話想跟申玨說,他想說抱歉,想說對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還想說他不後悔。

即使你殺了那四個師弟誣陷在我身上,我也不覺得後悔。

即使你殺了我,我也不覺得後悔。

桑星河的話終究未能說完,他倒地的時候,似乎看見對方站起來了。

對方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便嫌惡地丟在了他的身上。

……

桑星河少年的時候就聽說沙城七夕節的燈會很漂亮,常有人約他一起去,不過他都拒絕了,因為他曾經讀過一首詩,詩上寫“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他覺得他總會碰見那個人,跟那個人在一起,便能勝過跟任何人在一起的日子,所以他等。

他終於等到了,他想約對方去看燈會,想看看七夕節的燈會是不是真如傳說中的那般漂亮。

他來千佛寺之前想的是,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他會對那個人好,把以前不好的都彌補上,可原來時間不多了。那個人會不會去把枕頭下的盒子打開呢?

裡麵是一本冊子,是他畫的申玨,任何樣子的申玨,戴著麵具的申玨,腫著臉的申玨,躲在他身後的申玨,勇敢衝出來救他的申玨,笑著的申玨,哭了的申玨……

為了畫這個,他特意跟千鬆請教了許久。

申玨的二十歲生辰快到了,他想把這份禮物送給他。

他本想在大婚當夜,親手交給對方,可是沒時間了。

詩裡還寫“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他實在貪圖這些朝朝暮暮。

他腦海裡的那個家夥還在說話,說什麼申玨不愛他,說申玨是在為自己報仇。

桑星河想反駁回去,可是他沒精力了。

他緩緩闔上眼,腦海裡閃過的是他第一次見到申玨的時候。

那時候的他太蠢,不懂得珍惜。

現在的他太晚,來不及珍惜。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