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個吻(1 / 2)

薄荷味熱吻 容光 13169 字 3個月前

第十九章

程亦川到隊裡的第二周, 頭一回參加文化課。

陳曉春說:“彆看隊裡有我們這種先天大腦聰慧的,像盧金元那種後天努力都難以彌補智商缺陷的也不少——這就是文化課存在的意義。”

程亦川和薛同、陳曉春一起,坐在報告廳靠中間的位置,回頭看了眼最後一排的盧金元等人—— 一群人像是打了麻藥似的,整整齊齊撲倒在桌麵上,大頭覺睡得正香。

他扯扯嘴角:“這不還是沒什麼意義嗎?”

一周四節文化課,外語為主,運動理論為輔。想必國家也不希望培養出隻是四肢發達的文盲型運動員,每周來基地授課的老師還是從重點大學請來的講師。

文化課是全基地的人一起上, 除了他們練高山滑雪的, 冰上項目的也在一起,加起來上百號人了,烏壓壓一片占據了整個報告廳。

文化課上分三種人,一種是學渣型,以盧金元等人為代表, 每節課都坐在最後幾排, 大頭覺睡得呼呼的,偶爾驚醒,也是抬頭看看手機——還沒下課?那還能再補會兒覺。

第二種是混子型,以薛同、陳曉春為代表, 理所當然把程亦川也往這路子上培養。具體表現是, 睡覺是不可能睡的, 全神貫注聽講也是不可能聽的, 五分鐘聽課, 七分鐘玩手機,十分鐘神遊天外,完美。

第三種類型,以宋詩意為代表,節節課都坐前排,認真聽講,努力做筆記。

程亦川每回抬頭,都不由自主注意到她。

室內開著暖氣,熱烘烘的。她脫去外套,就穿一件白色套頭毛衣,大多時候專心致誌聽講,間或埋頭伏案疾書,仿佛一秒鐘都不舍得錯過。

程亦川都看愣神了,講台上的地中海老頭一口地地道道的東北英語,講的東西也基礎到極點,她怎麼還能這麼認真呢?

最叫人不可思議的是,課間休息,大半人都去室外放風去了,畢竟運動員閒不住,多坐一會兒就渾身癢癢。

可宋詩意沒有。

程亦川在走廊上站了會兒,去自動販賣機那買了三瓶礦泉水,分給薛同和陳曉春,慢條斯理往室內走時,抬眼就看見站在講台上問題的宋詩意。

Excuse me?

這年頭還有這麼認真刻苦的好學生?

自從上大學以來,程亦川就很少看見有人課間休息還能纏著老師問題了,如今親眼目睹某位師姐的勤奮,簡直歎為觀止。

室內不大通風,空氣有些渾濁,他就倚在報告廳最後麵的牆上,匪夷所思盯著她。

身邊有人走過,看他兩眼,又看看講台,淡淡地說:“珍稀動物,是吧?”

他側頭,看見一個短發女生停在身旁,很是眼熟。

左右看看,沒看見其他人,他才確定她在跟他說話。頓了頓,想起來了,這人叫羅雪,女子速降隊頭號種子,上回宋詩意練專項時成績不大好,頭數她在山底下笑得最歡。

程亦川皺眉,語氣不善:“問問題怎麼了?人家勤學好問,礙著你了?”

羅雪輕笑兩聲:“我說她是珍惜動物,又沒說她不好,你生什麼氣?”

“是褒是貶,你自己心裡清楚。”程亦川瞥她一眼。

“我隻是替宋詩意惋惜,專項練得那麼刻苦,結果出不來成績。上課上得這麼認真,可惜基礎太差,每回考試都在七八十分掙紮。”

年輕姑娘聳聳肩,笑容裡沒有半點所謂的惋惜。

程亦川簡直倒胃口,懶得跟她搭腔,徑直往座位上走。

羅雪叫住他:“喂,程亦川!”

他腳下一頓,回頭。

羅雪問他:“我跟你又沒過節,你對我哪來這麼大惡意啊?說不定明年的全青賽你還要和我一起參加呢,稍微友好一點不行嗎?”

程亦川眯眼看她,拋下兩個字:“不行。”

說完,拔腿就走。

“………………”

接下來的半節課,程亦川坐在座位上神遊天外,視線總停留在第一排那個身影上。

高中就開始練專項了,文化課確實會被耽誤……

他在那發呆,冷不丁瞧見第一排的邊上還有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等等,那不是魏光嚴嗎?他怎麼也在第一排坐著?

程亦川不明就裡,抬手碰了碰薛同:“哎,那家夥怎麼坐在第一排?”

薛同從手機上移開視線,定睛一看,習以為常的口吻:“哦,魏光嚴啊。他從山裡出來的,你也知道,山裡麵英語教學很糟糕。他到這兒來基本上相當於零基礎,第一回出國比賽的時候可吃了大虧,聽不懂裁判說什麼,彆的運動員交頭接耳,他一句話也插不上。”

“後來就開始發憤圖強?”

“是啊,他自尊心強,不允許自己在哪一方麵落後。”薛同咧嘴一笑,“要不乾嘛看你不順眼?還不是你一來就大出風頭,給了他威脅感?”

兩人交頭接耳太長時間,講台上的地中海老頭終於忍無可忍。

“第一二三四五……第九排的那個穿藍色衣服的男生,對,就是你——”他指著薛同,“來,你把我們剛才講的這段課文讀一遍。”

薛同一驚,蹭的一下站起來,手忙腳亂翻課本。

前排仁兄好心提醒:“第七十三頁,第二段。”

薛同微微定心,捧起課本,磕磕巴巴讀了起來,讀完忐忑地抬頭看著地中海老頭。

老頭眯眼,說:“念都念不通暢,還不專心聽講?”

下一秒,眼神落在程亦川臉上,很明顯是在警告他。殺雞儆猴這一招,殺的是薛同,儆的是程亦川。

可程亦川氣定神閒靠在椅子上,忽然舉手。

老頭一愣:“你有什麼事?”

台下的人眉梢眼角帶著點笑,老神在在站起身來:“老師,下一段我來念吧。”

嘿,看他是新麵孔,都打算放他一馬了,這還正麵剛上了?

*

Skiing is a desirable activity for young people. It provides the excitement that the youth is only seeking. The skiers enjoy the thrill of gliding at tremendous speed down a gleaming, white mountain slope...

一段關於滑雪的敘述,從薛同口中出來的是平淡無奇的,但從程亦川口中出來,就真的成了高山滑雪,驚心動魄。

富家公子哥的教育生涯可跟尋常人不一樣,自小有外教一對一輔導,每逢寒暑假還能跟隨父母出國遊玩。再大些了,莫雪芙和程翰索性直接把他丟去國外的夏令營,哈佛遊一圈,麻省遊一圈,牛津待倆月,劍橋逛一逛……

更彆提他考上的是名校的英語專業。

程亦川的口音是純粹的美音,貼合他的個性,張揚且無拘無束。

他從前曾經受教於一名英國家教,莫雪芙堅稱英音優雅紳士,是貴族口音。但程亦川死活不樂意,他一向認為自己要學的一切若非出於個人喜愛,不如不學。

莫雪芙拗不過他,隻得點頭,重新請來了美國外教。

程亦川是被放養大的孩子,所做一切,皆與自由相關。

他懶洋洋站在座位上,流利而隨意地念完了那一段文章,聲音低沉卻不暗啞,麵色從容卻不謙卑。

……技驚四座。

他這口英語,彆說放在這學渣成堆的運動員裡了,就是當初在大學裡也一樣令人驚豔。可想而知在場眾人的麵目表情。

薛同和陳曉春都驚了。

陳曉春一個勁拉他:“我操,程亦川你外國人呢!”

薛同有氣無力地捂住臉:“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可程亦川放下書,抬頭,隻看見了從第一排投來的回眸。

宋詩意詫異地看著他,片刻後含著笑,無聲地衝他比了比口型:“可把你牛逼壞了。”

台上,地中海老頭眯眼打量程亦川,甕聲甕氣地說:“你叫什麼名字?”

他扯扯嘴角:“程亦川。”

對視片刻,老頭哼了一聲:“坐。”

把書卷成一束,恨鐵不成鋼地指指倒數幾排那些學渣,“你們要有他一半水平,就是躺在桌子上睡覺,我也沒意見,還親自替你們蓋被子,祝你們做個好夢。”

台下眾人傻樂。

老頭眼珠子一瞪:“笑,還有臉笑。你們以為我就說給最後幾排聽?都是國家隊的運動員了,運動員的最高學府,不要以為自己比名校學子差在哪裡。你們比他們,更能代表國人的臉麵和素質。哦,好不容易去了國際賽場,開口隻會說hello, how are you,閉嘴就是I’m fihank you。怎麼,這樣還能覺得自己很優秀?”

“……”

眾人老老實實憋住了笑。

*

擁有一個拚命三郎室友的下場是什麼?

程亦川每天醒來,總會發現魏光嚴已經出門跑步去了。而當他晚上從食堂回來,魏光嚴幾乎從不在宿舍,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一準是偷偷加練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魏光嚴回了宿舍,睡前一定是拿起英語書啃了又啃,磕磕巴巴地用那大山裡的土味英語練習日常對話。

程亦川偶爾會往他那邊瞥上兩眼,心想這人還要不要命了,每天除了訓練就是學習,好像根本沒有其他的娛樂生活。

魏光嚴察覺到他在偷看,冷不丁一記眼刀襲來,咆哮一句:“看個鬼啊看!”

程亦川點頭:“確實是在看鬼。”

“你給老子滾!”

程亦川懶得跟他多說,收回目光乾自己的事,心裡大概也猜到了,魏光嚴知道兩人之間在英語方麵的差距,自卑是難免的。

隻是攤上這麼個室友,程亦川總覺得不跟著他一起拚命,良心就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