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個吻(1 / 2)

薄荷味熱吻 容光 10206 字 3個月前

第三十三章

陸小雙淩晨兩點殺回了家, 推門時還躡手躡腳的, 怕吵醒宋詩意, 結果進去一看, 那家夥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這都幾點了,還不睡?”她抬眼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沒好氣地問, 然後把鑰匙擱在鞋櫃上, 腰也懶得彎,打著嗬欠直接甩掉了腳上的兩隻鞋。

鞋子吧唧兩聲,橫屍在地, 她也不管不顧,直接往屋裡走。

“下午睡太久,這會兒沒瞌睡了,睡不著了。”

宋詩意抬眼就看見她濃妝豔抹的樣子,並沒有半點訝異,陸小雙在酒吧駐唱,這副模樣是常態。

陸小雙脫了羽絨服,裡麵隻穿了件大紅色無袖長裙, 妝也不卸就往廚房裡走:“飯呢?餓死我了。”

她把飯熱了一遍,端了兩碗出來, 又從冰箱裡拿了罐香辣醬,坐在茶幾上。

這就是她的生活常態, 偶爾累極了, 回家甚至飯也不吃, 倒頭就睡,否則也不會瘦成這個樣子,一米七的個子卻隻有九十斤。

宋詩意也不跟她客氣,端碗陪她一塊兒吃,邊吃邊問:“怎麼又把頭發剪了?”

將近一年前,她還沒離開北京時,陸小雙的頭發已經長到齊肩了,可這會兒又給剪成了乾淨利落的超短發,幾乎沒比男孩子的板寸長多少。

陸小雙扒拉一口米飯,一邊大口吃著,一邊含含糊糊回答:“我除了睡覺吃飯,其餘時間全在酒吧混天度日,懶得洗頭。”

“…………”

“再說了,那麼多人清醒時都他媽不是人,你還指望他們喝醉了能當個人?等他們喝得五迷三道的,看都看不清我的臉,想動手動腳的時候,一摸我腦門兒——嘿,這不是個爺們兒嗎?這不就下半身衝動不翼而飛?”

宋詩意哈哈大笑,笑完又有些心酸。

陸小雙的父母去世早,在她還是個孩子時,就遭遇車禍雙雙離世。而她家親戚又勢力冷漠,沒人願意接下這爛攤子,全都推三阻四的。

陸小雙從十歲起,在姨媽家住了大概兩年光景,被表姐表哥欺負得整日以淚洗麵,而姨媽姨夫壓根兒不為她主持公道,反而嫌她能吃。那時候她三天兩頭跑回箭廠胡同,鄰裡鄰居都可憐她小小年紀就這麼坎坷,每回都請她吃些好的。

宋詩意家是她最長去的地方,有什麼苦她也隻對宋詩意訴,在那逼仄的房間裡,她能哭得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可出了門,她就仰起頭,不論如何都咬牙不示弱。

十四歲開始,陸小雙回到了箭廠胡同,再也不願在姨媽家繼續受氣。

她人小鬼大,每日從李奶奶那兒拿了一堆包子饅頭炸咯吱,李奶奶說每一份成本價就幾毛錢,她就往上再添一倍,偷偷塞書包裡往學校帶,做起了這生意。每天下午大家餓了,三三兩兩往小賣部跑,她就把東西拿出來,在教室裡擺起了攤。

放學後,她就去國子監大街外頭的一家老北京涮鍋店打工。

那時候姨媽姨夫還以為擺脫了這麼個賠錢貨,可笑的是,北京的房間在幾年後猛然竄起。從前不值錢的老胡同因為坐落在國子監旁,更是飆升成天價。

宋詩意問她:“你姨媽現在還來嗎?”

“來,怎麼不來?每個月來個兩三次,說我表哥娶媳婦缺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我訴苦,就指著我能放點血。”

“也是夠厚臉皮的。”

“可不是?嗬,當我沒腦子嗎,還動不動慫恿我賣房子。說這兒環境不好,賣了還能買個公寓之類的,改善生活環境。”

“那當初怎麼把你扔這兒不理不睬,不給你改善生活環境?”

……

飯吃完了,兩人同睡一張床,依然有說不完的話。

陸小雙問她:“你這次回來,應該不止看看你媽那麼簡單吧?”

宋詩意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著說:“我在隊裡也不太順,趁這次回來,打算好好考慮一下,到底還該不該回去。”

“想聽聽看我的想法嗎?”

宋詩意側頭看她,年輕姑娘一頭板寸,明明有張姑娘家嬌滴滴的臉,卻一臉無拘無束的灑脫,那神情男孩子氣十足。

“你說。”

“行,那我就有話直說了。”陸小雙翻個身,認認真真看著她,“宋詩意,你活得太累了。什麼叫該不該回去?人就這一輩子,就算沒個天災人禍的,掐指一算也就那麼幾十年,有什麼該不該的?你問問自己想不想,要不要,痛快不痛快,這就完事兒,千不該萬不該問一句該不該。”

“……”

“我知道你又要說我做事不夠瞻前顧後了,是,你家還有那麼一堆爛攤子,家裡小賣部拆遷了,債還欠了一屁股,阿姨不容易。可是阿姨不容易,難道你就容易了?大家都不容易,這不是該互相體諒嗎?就算你回來了,這日子也不見得就會容易起來。該欠的還是欠著,你回來又能乾什麼?”

“……”

“我說句直白的,咱們這學曆,能找個什麼了不得的工作嗎?你覺得你回來能拿個一兩萬的月薪?”

“不能。”

“就是了,那你拿著那點工資,難道就能補貼家用了?”陸小雙振振有詞,片刻後,一拍腦門兒,“完犢子,我知道了,你媽肯定被你那二姨洗腦成功,想把你嫁個金龜婿。”

“………………”

陸小雙笑嘻嘻湊過來,捏住她的下巴,流裡流氣說:“這位姑娘模樣生的不賴,在下不才,學識不多,大腹便便,就勝在家財萬貫,你嫁還是不嫁?”

宋詩意沒好氣拍開她的手,翻身:“睡覺。”

“哎哎,我問你話呢。你那二姨不就是打這個主意嗎?今年春節她上你家吃飯,莫名其妙帶了個四十來歲的糟老頭子,說是給你介紹對象,你媽不是氣得把她攆了出去?現在你有這麼個選擇,嫁個有錢人,家裡瞬間輕鬆,你嫁還是不嫁?”

“不嫁。”

“那不就結了?能輕鬆,是你自己不願意輕鬆,那就彆抱怨了。”陸小雙戳戳她的背,“宋詩意,你媽就是性子倔,你都忍了二十來年了,繼續忍著唄。我這不是隔三差五也給阿姨送東西嗎?錢她是不肯收我的,但人我替你照顧著,你該乾什麼乾什麼去,彆在這兒優柔寡斷啦。”

“……”

“哎,跟你說話呢,你睡著了?”

“睡著了。”

“……”陸小雙沒好氣地給了她一個如來神掌,打個嗬欠,“好了,有事兒明天說,我是真困了。”

她合上眼,心知肚明,背對她的那個姑娘大概在被窩裡偷偷抹眼淚。

可是人生如此,哪能隻有天晴沒有雨?她沒那麼神通廣大,哪怕有心相助,也總是能力有限,能做到的僅此而已,和宋詩意互相取暖,做永遠的堅實後盾。

*

宋詩意天剛亮就醒了。

身側的陸小雙還在睡,腳那頭的天窗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睜眼一看,看見屋頂上有三隻野貓,兩隻黃白相間,一隻雪白雪白的,正懶洋洋坐在窗外撓癢癢,好奇地與她對視著。

國子監附近有那麼幾隻貓,總愛在胡同平房裡亂竄。

她與貓對視片刻,無聲無息爬了起來。

洗漱完,穿戴好,宋詩意去了胡同口,隔著一條國子監大街,看著對麵街口。

鐘淑儀已經起了,這會兒推著輛小車,坐在寒冬臘月裡擺攤。她賣的東西很有限,煙酒飲料、些許零食,坐在張凳子上,一身臃腫棉服,還不時嗬口氣、搓搓手。

國子監是旅遊景點,本地人外地人都不少,來往行人不時駐足買東西,鐘淑儀一臉笑意遞這遞那。偶爾一群小學生來了,個個七嘴八舌指著攤子:“要可樂!”“要雪碧!”“要冰紅茶!”她還手忙腳亂,有些應酬不過來。

“要包玉溪。”又有個男人騎著自行車停下來。

鐘淑儀還沒給那群孩子拿完飲料,嘴裡忙不迭應著:“好嘞,馬上啊,您稍等。”

下一刻,有隻手就替她拿了包玉溪,靜靜地遞了過來。

鐘淑儀一頓,回頭,對上女兒的視線。

那隻手拿著煙,靜靜地停滯在半空,絲毫沒有收回去的跡象。鐘淑儀沒有理會,從櫃子裡重新拿了包煙出來,遞給那個男人:“您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