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1 / 2)

第八十二章

騙人!

葉颯腦子裡竄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騙人, 謝溫迪在騙她。

為了讓她跟溫牧寒分手, 她居然連這種借口都找了出來, 肯定是這樣的。她怎麼能這麼騙人呢, 怎麼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呢。

葉颯望向謝溫迪, 企圖從她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

可是謝溫迪卻格外淡然,她輕聲說:“本來我打算參加完你的畢業典禮,就去美國做手術。”

畢業典禮。

葉颯在聽到這句話之後, 整個人僵在原地。

曾經她有多期盼著謝溫迪, 能夠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曾經她有多渴望她媽媽也會像其他的媽媽那樣為自己的女兒感到驕傲。

她曾經那麼努力的讀書, 努力工作, 難道就沒存著一絲這樣的心思嗎?

可是現在她真的來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了。

葉颯搖了搖頭, 終於很艱難的從嘴裡吐出兩個字,“騙人。”

一旁的謝時彥也終於從這個震驚的消息中, 緩過神,他眉頭緊鎖的搖頭:“姐,你彆這麼嚇唬我們, 對, 你怎麼能這麼騙人呢。”

“你就是想要讓我跟溫牧寒分手,為什麼你一定要這麼固執呢。他那麼好,你憑什麼要一直否定他。”

謝溫迪看著葉颯, 低聲說:“我承認, 他是個優秀的年輕人。但是你知道嗎, 葉颯,優秀不代表適合。他再優秀,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兒嫁給他。嫁給一個軍人不僅僅代表著,你很長時間見不到他這個人,甚至連你生孩子的時候,他可能都不會出現在你的病房裡陪你。等你結婚了就會發現,婚姻不全都是愛情,更多的是生活裡的坎坷和苟且。對,你可以說我們家裡有錢,不在乎這些,但是你想過沒,他的工作決定了他不可能隻是這一次躺在這個病房裡。就算這次他僥幸醒了過來,你就能保證沒有下一次嗎?”

謝溫迪字字句句,透著真實,砸在葉颯的心頭。

葉颯張了張嘴,腦海中有一百種借口,最後她輕聲開口:“那你呢,你後悔嫁給葉錚嗎?當初你不顧一切嫁給他的時候,就沒有人勸過你嗎?”

有!

當然有人勸過她,甚至不止一個兩個,不管是朋友也好,她的父親也罷,都勸說過她要慎重考慮。她和葉錚之間,家境相差太大,兩人身份背景恍如隔著鴻溝,可是她都不在乎。

她義無反顧的嫁給了她愛的男人。

她從來沒後悔過!

葉颯看著她不說話了,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一邊笑一邊說:“你看,媽媽,你這套說辭連你自己都說服不了。所以你當初怎麼義無反顧的嫁給我爸爸,我也會怎麼嫁給溫牧寒。”

“我們都一樣的。”

葉颯像是找到了發泄口一樣,她斂起笑容,搖頭說:“所以你彆再用這種蹩腳的借口來騙我了,我不會跟你去美國的。我要在這裡等著他醒過來。他很快就會醒的。”

此時她已經篤定謝溫迪就是在騙她。

謝溫迪看著她,直接從隨身拎著的包裡拿出一份文件,“你自己看,你是醫生應該比我更懂看病例報告。”

葉颯低頭看著麵前的這個文件袋。

過了許久,她機械性地伸手把文件袋拿了過來,抽出裡麵的報告。

在她看見謝溫迪的英文名字時,整個人已經開始顫抖,拿著報告的手指險些撒手。

雖然病例報告是全英文的,可是對於葉颯來說並沒有障礙,她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將整個報告看完。

心底的那根弦像是被拉到了最緊繃的狀態,終於她看完的時候,砰的一下斷裂,她太陽穴突突直跳,整個人從脊椎骨開始升起一股入骨的寒冷。

怎麼會,怎麼會是真的。

葉颯反反複複看著最後的報告結果,可是不管她看多少遍,都改變不了白紙黑字的事實。

她抬頭看向謝溫迪,又是張了張嘴想問她。

什麼時候發現的,為什麼到現在才跟她,她手術的主刀醫生是誰,有沒有專門的醫療團隊……

可是她什麼都問不出來。

她好怕,她從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無助感。

剛才她和謝溫迪說什麼來著,她說哪怕謝溫迪這輩子都不諒解她,她都不會在乎。

不是的,她就是仗著她是媽媽而已。哪有父母會和自己的小孩生一輩子的氣,她就是仗著這一點才敢說這種狠話罷了。

這一切都得是謝溫迪好好活著的前提。

“葉颯,你以為我想逼你嗎?”謝溫迪望著她,低聲說:“我隻要一想到,將來……將來我也不在你身邊,你要是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你隻能一個人扛著。”

葉颯搖頭。

不會的,不會有這種情況的。

謝溫迪此時也強忍著眼底的淚意,用儘了全部力氣說道:“當年你爸爸犧牲之後,我知道我有多絕望嗎?我恨不得跟他一起去死。可是我得活著,因為你還在,因為你外公還在,你小舅舅還在。我得為你們活下去。”

“可是你呢,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承受我當年的遭遇時,你要怎麼活?”

人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想要活下去的動力和信念,當活下去的動力超越悲傷時,哪怕再巨大的傷痛也會被慢慢遺忘,努力往前走。

謝溫迪當年尚且還有可以牽掛著的,葉颯呢,當她失去父母之後,如果再失去自己愛的人,她要怎麼承受。

許久,葉颯握住手裡的病例,突然用力搖頭:“你不會有事的,我看了報告,這是早期癌症,是可以治愈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是哪怕她自己再否認,腦海中卻還是不住的在回蕩那個念頭。

萬一她沒有媽媽了……

她要怎麼辦。

身體裡陡然像是空了一塊,怎麼都填滿,哪怕再多的寬慰都無法安慰到她自己。作為醫生,她知道現在的情況並沒有到最危險的時候。

可是作為女兒,她心底隻有漫無邊際的害怕和恐懼。

謝溫迪望著眼前搖搖欲墜的人,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說:“我讓你跟我一起去美國,並不單純想讓你分手。”

頓了幾秒後,她語氣自嘲的說:“是因為我也會害怕。”

害怕做手術,害怕會有更不好的消息,害怕真的把她的女兒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個世界上。

原本還強撐著的葉颯終於在聽到她這句話後,徹底崩潰,她將謝溫迪的病理報告抱在懷裡,眼淚如雨般落下,無法停止。

她搖頭大哭:“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不會的。”

“我跟你去美國,我會陪著你,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一向清冷的人,此刻慢慢滑落坐在地上,崩潰到大哭。為什麼會這麼難,她隻是想要她在乎的人都活著而已。

她不想沒有媽媽,她不想徹底變成孤兒。

*

“她睡了嗎?”

謝溫迪坐在客廳裡,見樓梯上有動靜,轉頭看了過去。

葉颯在醫院裡哭的太過厲害,回來的路上整個人就沒了力氣,剛才謝時彥把她背到樓上,又在房間裡看了她一會兒。

正在從樓上下來的謝時彥,此時眼眶也還是紅著的,他站在樓梯上望過來,心底也是空的。他怎麼都沒想到,謝溫迪居然會把這麼大的事情瞞著他們到最後。

等他走過來的時候,謝溫迪見他臉上又是難過又帶著怒氣的模樣,忍不住笑著招手:“過來,坐在姐姐旁邊。”

她伸手拍了拍身邊的沙發,示意他坐下來。

謝時彥坐下,下一秒轉頭看著她,“你怎麼連我都瞞著,這麼大的事情你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告訴你有用嗎?我連葉颯這個醫生都沒告訴,”謝溫迪淡淡一笑。

謝時彥:“最起碼我能給你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團隊。”

謝溫迪瞬間又笑了起來,“難道我自己不會找?我現在的醫生就是全□□腺癌方麵最好的醫生了。他要是聽到你說的這句話,恐怕會很生氣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開這種玩笑?”謝時彥聽著她滿不在乎的口吻,不禁惱火道。

謝溫迪伸手摸了下他的腦袋:“膽子不小了,都敢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

謝時彥一下整個人沒了剛才的強勢,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掌,低聲說:“姐,我求你,我們好好看醫生,好好做手術好不好。”

“你怎麼知道我沒好好看醫生,你怎麼說的,我好像已經放棄治療似得。”

謝溫迪似乎成心在跟謝時彥作對,隻要他說一句,她就能反駁出來一句。

謝時彥猛地站起來,他原地轉了一圈:“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底的想法嗎?你是不是還在慶幸得了這個病,這樣你就能跟姐夫早日團聚了。”

“你在胡說什麼呢,”謝溫迪皺眉。

謝時彥回頭看著她,一字一頓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跟孔先生已經離婚的事情。”

……

謝溫迪倒是沒想到他會提到這個,半晌,她低聲說:“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兩個月之前,我當時還在想你為什麼會突然做這個決定,現在我全都明白了,”謝時彥痛苦的看著她。

她這是在安排自己的後事。

他低聲說:“你為什麼從來不告訴葉颯,你當初和孔景隆結婚的內幕?”

謝溫迪挑眉:“這樣就能彌補我和葉颯之間的關係嗎?”

謝時彥一怔。

客廳裡安靜了許久,謝溫迪才輕聲說:“不會的,我和葉颯之所以疏遠,不是因為我和孔錦隆結婚,是因為我故意忽略了她。”

“時彥,是我在忽視葉颯,忽視她需要我,隻是因為她越長大就越像葉錚。”

她的葉錚,或許是少時清貧身上總帶著一股化不開的倔強。她說喜歡他的時候,他倔強的不答應,一板一眼的跟她說,謝溫迪同誌,我們不合適。

他告訴她自己家境貧寒,家裡隻有一個老母親,身體也十分不好。

他們家那樣的環境,養不起謝溫迪這樣濃豔至極的玫瑰。

或許是他眼睛裡那股執拗較真的勁兒,總是讓她放不下來。她出了車禍,明明是自己出門玩時撞斷了腿,非要賴在他身上,讓她補償自己。

後來她才知道這個傻瓜,居然把軍校裡的津貼省吃儉用下來,真的給她買了補品。

他畢業之後,下了連隊就更難見麵了。

於是他每天都堅持給謝溫迪寫信,那麼話少的一個人,居然給她寫了整整三年的信。很久之後,謝溫迪才知道他之所以堅持這麼久,是因為當初她喜歡了他三年。

他得還回來。

跟葉錚在一起的日子,並不富裕。他沒什麼錢,母親也總是有病,就連最後求婚用的,都是他自己親自磨的一枚子彈頭做成的項鏈。

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那樣的開心和幸福。

以至於謝溫迪用餘生都在懷念著這個男人。

突然間,謝溫迪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頰,“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見到葉錚,你說他會不會怪我?怪我對葉颯不好,怪我忽視她。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她的眼睛太像葉錚了,我每次看著她的眼睛時,都覺得是葉錚回來了。”

她有多愛葉錚,她就有多害怕看見葉颯的眼睛。

一樣的倔強,特彆是她不聽話的時候,謝溫迪教訓她,她一抬起頭,眼神裡流露的神情就差點兒讓她崩潰。

那種感覺,沒有一個人能懂。

“姐,”謝時彥想要安慰她,可是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時彥,你說人怎麼會那麼愛另外一個人呢?”

謝時彥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謝溫迪,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望著窗外,可是眼神卻並不空洞,是透著眷念的溫暖。

哪怕時至今日,隻要她想起葉錚,都會覺得溫暖。

*

烈士陵園。

六月的南江天氣宜人,特彆是這郊區的陵園裡,不知道是因為遠離城市還是因為陵園裡栽種的植被過於茂盛,空氣裡都透著清新的味道。

葉颯把手裡的花放在墓碑前,正巧趕上起風,樹上落下一片青綠的葉子。

打著轉兒的落到大理石墓碑上。

她望著碑上的照片,年輕俊朗的一張臉,被永恒的定格住了。

“爸爸,我馬上就要去美國了,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所以過來看看你,”她輕吸了一下鼻尖,“這次我陪媽媽去做手術,她生病了。”

明明強忍著的情緒,可是在眼睛再次觸及葉錚的照片,看著他嘴角噙著的那一抹溫和笑容,仿佛在說,有什麼事兒可以跟爸爸說說。

葉颯拚命忍著情緒,低聲說:“我知道你一定也很想她,但是我們能不能商量一下,你繼續把她借給我,讓我陪著她一起到老好不好。”

又是一陣清風刮過,帶起淺淡而悠遠的清香,仿佛是一雙手撫摸著她的臉頰。

那樣溫柔,猶如父親的手掌。

葉颯在墓碑前坐了下來,許久,她一句話都沒說。

就這樣靜靜的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綠蔭遮蔽中,仿佛傳來一聲極淡的哀求。

“如果您在天有靈,請不要讓我我失去她。”

……

從陵園出來之後,葉颯直接開車去了醫院。

這兩天她忙著辦理去美國的手續,因此沒有過來醫院。但是她知道溫牧寒的一切體征良好,已經從ICU被轉了出來,隻是還沒有清醒。

她到了醫院的時候,直奔著他的病房。

可是到了門口的時候,反而沒有進去。她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那一道玻璃看著裡麵,病床上的人安靜躺著。

這層樓很安靜,她也就那麼安靜的站在門口看著他。

她甚至連推門進去的勇氣都沒有,怕一看見他,她就舍不得走了。這麼多天了,他一直沒有醒過來,或許他也是想自己陪在他身邊的吧。

可是她沒辦法。

葉颯看了許久,扭頭就想走,可是身後卻有個溫柔的聲音響起,“葉颯?”

她轉過頭,看見一個陌生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後,她手裡提著一個飯盒一樣的東西。

葉颯看著對方,雖然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麵,可是她仿佛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展清也望著麵前的小姑娘,前幾天她去法國參加一個油畫交流展,誰知耽誤了幾天行程,回來才知道溫牧寒出事了。

她氣得哭著打溫克濟,問他為什麼第一時間不通知自己。

她自己的兒子出事,她一次兩次都是最後知道的那個。

這兩天她在醫院裡麵守著,卻是第一次看見葉颯。不過她也聽護士提過,說葉醫生前幾天一直守在這裡,這兩天才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