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章(1 / 2)

第十四章

賀蘭瓷迅速將藥碗疊起來,把案幾放回原處,繼續臥進榻裡,躺倒裝睡。

隻是一臥倒,就看見陸無憂正貼在車頂,和她目光對視著。

賀蘭瓷:“……”

他垂眼,將食指抵在唇間,不動聲色比了一個“噓”。

二皇子蕭南洵已經掀簾子進來了,賀蘭瓷連忙閉眼,瞬間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如透體鑽心般在四周逡巡著,像捕獵者在尋找自己的獵物。

料到二皇子肯定會來找她麻煩,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賀蘭瓷儘量讓呼吸保持平緩,不露出半點破綻。

蕭南洵的腳步聲停在了案前。

順著他的視線,能看見案上擺了隻盛滿湯藥的碗,再往前去,少女如雲的鴉發堆在枕上,烏雲托月似的拱出半張被發絲遮掩的臉龐,更顯得隻有巴掌大小,薄唇點朱色,肌膚白皙近乎剔透,在光線晦暗的車廂內,依舊容貌精致絕倫宛若神明造物。

哪怕輕微染指也似褻瀆。

她側身躺著,雙眸緊閉,呼吸輕軟,周身都裹在被褥裡,唯有一隻素手輕垂於頰邊。

點點血跡殘留在榻前,淒然極了。

“……病得這麼重,倒是我的過失。”

“隻是,賀蘭小姐,藥還沒喝,怎麼就睡了。”

他聲音又冷又慢,低沉似耳語,但因為四周安靜,一字一句竟清晰無比。

說完,蕭南洵端起藥碗,徑直朝著賀蘭瓷走了過來。

賀蘭瓷頓時汗毛都快豎起來了,她更加謹慎地屏息凝神。

直到垂在頰邊的那隻手被冰冷的指尖觸到,男子的氣息貼近,俯身在她耳邊喚道:“賀蘭小姐……”

仿若鬼魅低語。

賀蘭瓷這才表現出一副被驚醒的模樣,她倏地睜大眼睛,甩開蕭南洵的手,驀然向後退去,學著陸無憂的樣子,邊連聲咳嗽,邊語氣驚惶道:“……什、什麼人?”

蕭南洵緩緩起身,麵上看不出喜怒來,卻無端顯得陰森:“擔憂賀蘭小姐的身體,便來看看。”語氣略一停,綻開一個冰冷的笑,“怎麼不喝藥?”

他端的哪像是湯藥,根本像一碗毒藥。

賀蘭瓷瞬間能理解那些想攀龍附鳳的貴女為何都被嚇退了,並由衷同情與他定了親的那位小姐。

“……咳,多謝殿下憂心,臣女馬上便喝。”

她說著,伸手便想去接蕭南洵手裡的藥。

誰料蕭南洵卻伸出另一隻手,拽著賀蘭瓷的腕子,將她一把拉了過來。

距離瞬間拉近,賀蘭瓷一個趔趄,差點跌進蕭南洵懷裡,駭得她連忙抵住長榻邊緣,免得人都快貼上去了,同時竭力想要掙開他緊攥的手。

蕭南洵又笑了一聲道:“小姐體弱病重,這藥……不如我來喂你。”

話音一落,他便端著碗,強硬地遞到了她的唇邊。

“殿下請自重!”

賀蘭瓷忍氣吞聲了半天,終於也有點上火,她努力往後靠去,掩著唇,正色道:“家父蒙陛下聖恩,位列九卿,對殿下也素來敬重……隻是,到底男女有彆,此事於理不合,還請殿下鬆手,藥臣女自己喝便可。”

蕭南洵的語氣突然變得陰戾起來,道:“敬重?讓我滾的越遠越好的那種敬重?”

“……”

他也太敏感了吧。

賀蘭瓷連忙補救道:“殿下何出此言,家父對殿下絕無一絲不敬……”想了想,她還補充,“臣女亦是。”

蕭南洵停了一瞬,終於鬆開了她的腕子,嗤笑一聲,身上垂墜的翡翠銀鏈也隨之輕晃,頭頂鎏金冠光華耀耀。

“既是如此,小姐為何對我畏之如虎,還……辜負我的好意。”

還不是因為你自己嚇人。

賀蘭瓷在心裡大聲回應,但麵上仍是柔柔弱弱地吐出四個字:“……於理不合。”

“是麼?”蕭南洵語帶譏誚道:“若理重如此,便不會有我。”

這倒是。

聖上是先無名無分和麗貴妃珠胎暗結,才有了他,但這話他自己可以說,臣民卻萬萬不可。

為免再踩到對方痛腳,賀蘭瓷乾脆掩著唇,繼續假裝病弱咳嗽。

“殿下……臣女……咳咳……”

她膚色本就極白,平日裡尚有幾分弱不禁風,更何況先前確實不舒服,臉龐越顯蒼白。刻意作病態之下,咳得肩膀直抖,纖細身子往裡縮去,睫毛輕顫,眼眸含水,薄薄一層水光綴在睫前,要落不落,烏發絲絲縷縷流墜在雪白的衣衫上,像隻受了傷的孤鶴。

美到賀蘭瓷這個份上,如此情態,更是十二萬分的楚楚可憐。

這時她還有點後悔,早知道剛才問陸無憂要了那包血,往唇角身上抹一抹,效果應當會更好。

蕭南洵果然一頓。

外頭終於有人顫顫巍巍道:“殿下,隊伍要出發了……”

賀蘭瓷小小鬆了口氣,但仍不敢放鬆警惕。

蕭南洵也終於把手裡的藥碗放回案上,卻又故意道:“不看著小姐把藥喝了,我心難安。”

賀蘭瓷無法,隻好咳著顫顫抖抖摸索過去,瞧著越發可憐。

她端起那碗陸無憂的藥,著實無語了一下——誰知道這碗藥最後還得她喝。

也隻是轉瞬,賀蘭瓷心頭一橫,把藥飲儘。

藥汁沿著她微微揚起的細長頸子咕咚下咽,線條優美至極,蕭南洵的視線從少女無一處不精致的臉頰落到下頜,至頸邊,再遊回嫣紅微濕的唇瓣,目光晦暗不明,放在身側的手指忍耐似的屈伸了兩下。

在他忍不住伸出手之前,賀蘭瓷已經把碗放下,垂著頭往後退了退,聲音低軟道:“……恭送殿下。”

蕭南洵到底沒有再動作,隻是說了句“會再來看望小姐的”便走了。

賀蘭瓷垮下肩膀,歪坐在榻上,背後又不知不覺出了一層冷汗。

每一次應付這位,都要用上她十二分的力氣。

沒等她緩過勁,身側已經有人輕巧落地,看著藥碗若有所思笑了一下,轉頭對她道:“賀蘭小姐,演技也不差。”

不知為何,聽見這聲音,賀蘭瓷的精神才感覺真正放鬆下來。

她清了清嗓子,原話奉還道:“承蒙誇獎……不過,你確定這藥我喝沒問題?”

“寬心,在下略通醫術。”陸無憂眼尾略揚,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不然我方才怎麼用指力改的脈。”

賀蘭瓷將信將疑,又聽陸無憂笑道:“這麼看,我們還真是有點同病相憐。”

瞎說。

韶安公主哪有二皇子可怕。

賀蘭瓷沒忍住道:“哪裡的話。陸大人連中六元,皇恩正隆,又是朝廷命官,自不會像我這般如履薄冰。”

陸無憂從懷裡又掏了塊點心放在桌上。

賀蘭瓷看了他一眼,疑心他到底從韶安公主那順了多少。

“賀蘭小姐遷怒我做什麼?方才若是二皇子真要不顧禮法,我也不會一直作壁上觀……不過他畢竟得聖上偏寵,我又完全不想攙和立儲之事,得罪他可麻煩不小。”

他語調平和地說完,還擺開兩隻碗,找壺各倒了一點茶,慢條斯理道:“來,壓壓驚。”

賀蘭瓷也知道,對方完全沒有為了她開罪二皇子的必要。

她沉默地咬了一口點心,甜味在唇舌間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