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八一章(1 / 2)

第八十一章

即便修好了, 賀蘭瓷也不太想再折騰那張床,每次光是躺上去都心有餘悸。

陸無憂倒有心向她建議其他地方,不過暫時未遂, 而且接下來的日子他也很忙。

疏通河道一事說起來簡單, 但因為陸無憂還想在河道上修堤以固, 防止拓寬河道後形成水患, 則仍需仔細規劃。

他外伯祖父派來的吏員姓程, 秀才出身,故而官職不高,隻是工部的一名副使, 人也有些唯唯諾諾, 不過一提到如何開道修堤, 立刻眼前放光, 說得頭頭是道。

隨原府的河道說長不長, 說短不短, 統共三十餘裡, 修堤用的仍是前朝“束水衝沙,分洪淤灘”的法子,被淤泥衝刷過的田地也會更肥沃, 也更適合耕種,雖然工程量大,但確實是個一舉數得的好事。

陸無憂帶人在河岸邊實地勘探了一陣子。

府衙裡他的事情, 賀蘭瓷就幫他暫代。

柳通判還很詫異, 雖說也有師爺暫代公務的, 但陸無憂這位夫人看起來可太不像了。

她美得跟尊菩薩似的,上門來告狀扯皮的,不管男女老少, 看見她溫溫柔柔往那一坐,連問話都輕聲細語的,不自覺地也都放柔了聲音,不好意思再爭得臉紅脖子粗,像怕驚擾了仙女呼吸。

賀蘭瓷一開始也有點不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過很快,她漸漸適應,便能坦然地坐在那裡,接受眾人目光,詢問案情,或是給出處置——反正隨原府裡的吏員也漸漸被換上陸無憂的人。

正經的朝廷官員有品級,有官服,有朝廷下放的任命文書,但是府兵、雜役這些小吏則不用,一般地方官員可自行任命。

本來也就沒什麼人管事,柳通判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賀蘭瓷甚至還管了府裡的簽押房,一應走賬文書往來都從她這裡過。

賀蘭瓷忙完還琢磨著弄點加餐。

上回的烤肉確實很好吃,她拜托青葉去弄了類似的香料和青果,又買了羊肉,跟府中廚娘谘詢了一番,便紮起袖子,圍了襜衣,在府衙的後廚裡切切剁剁。

處理好肉後,用鐵簽子串上,支起架子在炭火上烤。

官宅後院不一時就飄出了香味,賀蘭瓷坐在炭火邊上烤了烤微微泛紅的手,霜枝幫她打下手,也不由擦著口水,麵露期待道:“姑爺什麼時候回來啊。”

賀蘭瓷按照前幾天來算:“差不多酉時或者戌時吧。”

先遞給霜枝一串烤好的,她思忖應該還來得及再烤幾回,試試看好不好吃。

此時風靜,也不算太冷,她穿了件厚實的襖裙,身體被火烤得溫暖,偶爾仰頭,是天邊浮雲來去,無一絲陰翳,她心亦很靜,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歡愉,甚至伸了個懶腰,想倚在哪裡靠著。

小表弟周寧安聞香而來:“哇,表嫂,我能嘗嘗嗎?”

他偶爾也跟陸無憂去河岸邊看看,不過大部分情況下,被安排去念書,聽聞是陸六元的表弟,立刻有不少生員自告奮勇來講解經文,他本人大概並不怎麼高興。

賀蘭瓷讓了一點位置,實話實說道:“不過我第一次烤,還不太確定味道好不好。”

周寧安從善如流地一骨碌坐下,伸手就去拿肉簽:“啊,好燙!嘶……”他摸了下耳垂,四處一看,拿起一塊擦桌子的布,隔手去拿簽子,又對著肉吹了吹,不一會就吃得滿嘴流油,還在恭維道,“好吃!表嫂你太謙虛了!”

“……你確定真的好吃?”

“當然了!”周寧安嗚嗚道,“表哥真的好幸福,要不彆給他留了吧。”

賀蘭瓷:“……?”

“我長身體,有多少吃多少!反正他都那麼大個了,應該也用不著……”

賀蘭瓷不由道:“你可真是他的親表弟。”

“那可不,但我可沒有表哥那麼會裝,你不知道他剛進我們府的時候,那叫一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把府中上下女眷都迷得暈暈乎乎的,還都覺得他出身貧寒,念書不易,大尾巴藏得特彆結實,後來……”

陸無憂跨進大門口,就聞到了那股濃鬱的烤肉香味,隨後便聽見一陣對他的詆毀,他想也不想就把吃得嘴上全是油光的小混蛋提著丟了出去。

那個漂亮姑娘倒還一臉無辜地坐在炭盆旁邊戳著簽子,問他:“要來嘗嘗嗎?”

她的裙擺萎頓在地,一雙纖長筆直的腿側曲著,即便冬日,依然身姿動人。

陸無憂都有一瞬的恍惚,不太清楚賀蘭瓷到底要他嘗的是什麼。

好在,他很快回神道:“等我去換個衣服。”

賀蘭瓷點頭道:“嗯。”

陸無憂從堤岸邊回來,靴上都是泥沙,深色的衣物下擺也沾了點泥汙,帶一身仆仆風塵氣,不過近來他也總是這樣,真正辛苦的時候就不帶她去了。

等陸無憂換好衣服,淨了手再坐下,賀蘭瓷依然顯得很悠閒,托著一邊的腮,等他品嘗。

陸無憂把肉咽下去,才道:“你也偷師偷得太快了吧。”

賀蘭瓷便彎了一點眼睛:“因為我還……”她想了想,道,“挺聰明的。”

陸無憂道:“……?你怎麼還突然得意起來了。”

賀蘭瓷垂手,理了理裙擺道:“就是忽然覺得,我能做的還挺多的,以前也沒想過。”

好像真的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陸無憂擦了擦手道:“那是因為你以前沒機會罷了,並非你不能。這個世道談不上公義,有很多事出生便已定好了,蕭南洵若不是出身皇家,我壓根不會把他放在眼裡。家貧隻能讀書,勳戚卻可以封蔭,沒有道理可言,可總算還留下了科舉這條路,這也是我喜歡它的地方,隻要足夠努力,且又有能力,便能夠改變命運,但是……”他將長指放下,“女子則不然,當初在江流書院,有不少學識還不如你的,都陸續中了舉,也有做官的。縱使權勢如潯陽長公主,可以左右儲君,但朝堂之事仍不便直接插手,還需要假以他人,就更彆提其他女子了。”

賀蘭瓷也一時怔然。

陸無憂說的她早就知道,這也是她當初曾經覺得不甘的地方,好像再努力,她的人生也隻能是嫁人,相夫教子,一眼能望到頭。

區彆不過是,嫁給一個尊重敬愛她的,抑或是嫁給一個把她當成玩物的。

她掙紮不出第三條路來。

陸無憂又道:“不過我能力範圍內,隻要你能勝任,做什麼都可以。”

他說得很輕描淡寫,甚至說完,還又拿了一串烤肉,讓賀蘭瓷懷疑他剛才擦手指的意義在哪。

油香四溢,滋滋作響。

她自己也拿起一串,咬了兩口,喃喃道:“你對我也太好了吧……”

陸無憂悠然又吃下一塊,道:“我娶都娶了……”

他這話說的。

賀蘭瓷放下肉串道:“你要是娶了彆人呢?也會這麼……”

以往賀蘭瓷也很少去想這件事,覺得既來之則安之,都已經既成事實了,去想那些假設和如果沒有任何意義,她嫁給了陸無憂,就不可能是彆人。

現在她和陸無憂也相處的日漸親密,沒有比這更好的婚事了。

可到底來路不正,不能細思。

如果蕭南洵下藥給了彆人,如果那晚和陸無憂狹路相逢的是其他女子,他是不是也會娶了對方,這麼費心費力地護她周全。

短暫思忖之後,有幾分啞然,她開始後知後覺感受到了那種自尋煩惱。

陸無憂放下鐵簽子,突然轉頭看她道:“所以你也終於開始考慮起這件事了嗎?”

賀蘭瓷有一分懵:“……?”

陸無憂話頭一轉,眼尾還挑起了幾分微妙的笑意:“你當初怎麼回答的來著,‘可就是你啊,不是彆人’。”

賀蘭瓷一滯:“你可以不用記性這麼好!你當我沒問!”

陸無憂道:“那可不行,我還以為你真的刀槍不入,油鹽不進呢。”

賀蘭瓷不由道:“這說的不是你自己?”

陸無憂眸光幽邃地看她道:“不然你以為我當初在糾結什麼,賀蘭瓷,你沒有心。”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指責。

賀蘭瓷道:“沒有心我已經身故了。”

陸無憂又開始拿帕子一根根擦手指,垂著眸子道:“裝傻。”

賀蘭瓷忍不住道:“你這樣吃一串,擦一次手指也不嫌累嗎……”

“你這話題岔得有點太明顯了。”陸無憂就那麼慢條斯理地擦,“真覺得我好,還是考慮一下床以外的其他……”

話未說完,門口周寧安地腦袋探出來,語氣委屈道:“表哥,我不胡說八道了,你再分我兩串嘛,我還沒吃飽……”他此刻看起來格外乖巧。

沒一會,就變成了三個人坐在炭盆旁邊,邊烤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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