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空氣中立刻響起一陣書本被人大力攥緊的聲音。
副導還沒反應過來,費煜就低頭看到自己手上被揉成一團的劇本，連忙送手放開紙頁，麵無表情地按壓著劇本的紙張。
把每個頁麵都整整齊齊地平鋪好。
費煜瞳仁比正常人小一圈，看人的時候總顯得陰鷙獨斷，可斂目看著自己劇本的時候,竟忽然染上了幾分古怪的平和與安靜。
像是在做一件,從未有過的隆重事情。
副導看得眼皮直跳。
越發覺得自己剛才的猜測,很可能是真的。
他轉而又想到費煜原本在劇組中和落編相處時的情景,隻覺得兩人怎麼看都還是分開來的好，一時間竟有些百轉千回,越想越覺得唏噓。
可麵前的費煜卻沒看出他的糾結,還在低頭認真撫平劇本。
等他手上的動作停下,才再次抬頭,側目瞥向副導：“劇組的進度還沒趕完,他忽然就走了,我不該氣他不回來？”
他聲音陰陰惻惻，在快要迎來夏季的天氣，都讓人有些後背發涼。可副導聽著他的話，怎麼都感覺不到原本的害怕了,甚至還想還想笑？？
尤其是費煜這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讓副導忍不住想起自己小外甥女家裡那隻,極容易炸毛的暹羅貓。
副導不禁把費煜的臉套在貓身上,想象了下那個場麵，就差點沒忍住噴笑。
而此時，劇組開拍的時間又到了。
助理來提醒了下時間,整個劇組的演員們再次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這兩天開拍的，是阮林修偶遇葉星之後，表白被拒，而後連著一個月深夜買醉，白天去上趕著追求葉星的劇情。
林峰的演技在這一段劇情中炸裂，將反過來倒追已經心灰意冷的心上人的猛勁，與頭一次倒追人的淩亂感和介於少年與成熟男人之間的年代感，原原本本演了出來。
無論是他飾演的阮林修，麵對葉星時強撐著被拒絕的尷尬和失落，而努力拉近兩人關心的竭力與小心。還是被葉星推開之後強忍著的黯然神傷。
看起來都讓人記憶深刻。
但無奈他整個人物的角色設定，就是前期的大渣男，所以在場的劇組工作人員和一種演員們，就算被林峰的演技迅速帶入到劇情中，還是難免控製不住地開口狂罵。
“操他媽的傻逼阮林修，這種給臉不要臉的渣男，誰他們愛他。阮林修大結局都沒追上葉星果然是對的！”
“誰說不是呢。最惡心這種彆人喜歡你時不珍惜，人家走了之後又後悔的人了。之前人家追你的時候乾嘛去了，享受彆人單方麵的跪舔麼？”
“嘔~”
副導聽著這些話，覺得那群演員的評論說的都挺對。
可他還沒來得及發表感慨，就感覺身旁的氣壓越來越低。
等他轉頭對著源頭望過去時，就瞧見了費煜黑如鍋底的臉色。
費煜陰沉著臉想假裝沒聽見。
可他還是覺得，那群叭叭叭的女明星是意有所指！
與此同時，鏡頭中的場景，正好排演到，葉星的朋友知道了他和阮林修過去的事，在葉星下班時，拉著他安慰。
同事的聲音溫和冷靜，認認真真跟葉星分析著他和阮林修的未來：“小星星，你看，你和他呢，一看就不是一類人。人家之前不喜歡你的時候，你怎麼努力都沒用。現在喜歡你了，又開始火急火燎地倒追。從在公司給你送花，到每天下班堵你，完全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我個人覺得，這樣不太行，你性格獨，但我知道你其實很有家庭觀念。所以”
同事開口道：“你還是找一個，能體會你的心思，能照顧你的人吧。”
“尤其是那種唯我獨尊的自大狂，根本彆管他。”
飾演同事的演員，聲音天生的音調高，平常的話語從他嘴裡說出來，聽著就像是在吵架，更彆說現在。
費煜隻覺得每個字都像是可以說給他聽的。
手上的筆都被他捏得死緊。
隻聽“哢擦”
一聲，拇指粗的黑色簽字筆竟然直接被費煜兩根指頭捏斷。
旁邊的副導：“”
而鏡頭中的葉星很快也給予了回應：“嗯，不找他。我們不合適。”
現在已經是黃昏，窗外的陽光從玻璃外照射進來，將屋內兩人的影子拉得極長。葉星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像是連過去的人格都順著陰影被一同剝離。
“對已經過去的人，我從不回頭。”
費煜手一抖。
指尖的黑筆殘肢頓時掉到地上。
發出“哢噠哢噠”兩聲，在水泥地上打著滾。
他渾然未覺，愣了兩秒，才麵無表情地彎身低頭撿起來了黑筆，甩手隔空扔進距他三米遠的垃圾箱。
可副導跟他合作了多少年，現在光看費煜這個表情，就知道絕對有事情發生。
但他想說點什麼，又覺得自己是外人，不方便開口。
隻能旁敲側擊兩句。
“忘了以前在哪本書裡看到的了。說作者筆下人物的性格，往往都會影射作者本人的思想。我看落萌小朋友幾本書的主角都是葉星這樣的性格，可能他本身也是這種人吧。”
費煜瞬間就想到落萌陡然轉變的態度。
和他最近一次找落萌時，對方冷著臉說話的模樣。
心中亂作一團。
完全靜不下心。
就在這時，給劇組人員買水的助理們回來了。
導演助理把給每個人買來的冰飲都發了發，不管是場務還是演員，人手一杯。
副導的是他欽點的藍莓冰飲，而費煜的則是一杯烤奶。
費煜最討厭這種甜甜膩膩的東西，覺得和這種東西還不如去喝黑咖啡，就算是清清涼涼一瓶雪碧都比這玩意兒喝著爽。
看他低頭一看，這杯烤奶是粉色的包裝，原本想要把烤奶退回去的手頓時僵在半空。
助理一愣，歪頭瞧著費煜舉著烤奶的姿勢：“費導，你不想喝嗎？”
他小聲加了一句：“落編說這個口味最好喝。”
費煜眉頭一皺，聲音沉下來：“提他乾什麼。”
今天怎麼回事，全世界的人都離不開落萌？走到哪兒都是落編落編！
助理不明白費煜為什麼忽然生氣，但潛意識給軟萌可愛的落編謀不平。
前一段的“酒吧視頻”在網上不了了之。
雖然知道不回應才是降下熱度的最好方法，可他們這群人私底下都討論好多遍了，多半就是費導始亂終棄！
落編那麼有才華，長得又好，他們完全不明白費煜乾嘛不珍惜。
現在找到機會剛好不陰不陽地彆了句嘴，想方設法讓費煜難受：“啊，不好意思費導。我忘了烤奶是落編最喜歡的，我記成你喜歡了。”
助理嘿嘿一笑：“要不咱倆換換吧？”
他語罷，伸手就要從費煜手中奪過烤奶。
費煜：“？？？”
他睖了眼助理，臉色黑的瘮人，“你的太臟，不喝。”
助理：“”
我還沒開封呢。
不過助理看著費煜陰沉的臉色，感覺也達到了目的，心裡哼著小調，提著手上的最後一杯冰飲就要回自己位置上。
椅子上的費煜，瞧見他要離開，登時冷哼一聲低頭看自己手上的烤奶。
粉色的包裝粉色的吸管，果然是那哭包才會喜歡的東西。
費煜沉著臉想著。
這配色他一看就想吐。
他一邊腹誹，一遍插|進吸管打開烤奶，低頭喝了一口。入口的味道甜得膩味，讓他忍不住蹙眉。但最後卻莫名奇妙地適應了。
甚至一口氣喝完。
喝完的時候，費煜低頭看著手上的空烤奶杯，忽然覺得這玩意兒也不是想象中那麼難喝。
還勉強入味兒吧。
但他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旁邊的副導就又開了口：“費導，你居然喝完了。”
費煜眼皮抬也不抬：“嗯。”
副導哈哈笑了兩聲：“我還以為你隻喜歡喝七喜檸檬水。”
費煜要起身扔烤奶杯的動作忽然頓住，回頭看副導。
隻見副導演衝他感慨地搖了搖頭：“落萌小朋友告訴我的。真慚愧了我跟你合作這麼久，我都不記得你還有這個喜好。”
費煜拿著烤奶的手，指尖一顫，連帶著心口都像是被貓抓了一下，有種澀澀的疼。
此時劇組的拍攝任務早就結束了，兩人說話也不耽誤拍戲進度。
副導作為一個已經結了婚的過來人，看著費煜現在能聽進去了，就忍不住趁機開口提點他。
“其實算得上‘年輕時代’的也就那麼幾年，費導你要是喜歡人家，就對人家好點。想人家了就去找人家，彆自己坐著生悶氣。有時候兩個人坐在一起說說話，什麼誤會都能解開了。”
副導沒等費煜反應接著開口：“你不用說什麼你不喜歡落萌，你們倆之間有沒有貓膩，我作為過來人一看便知。我也不問你們兩個公開的時候是不是真互相喜歡，但人最重要的就是當下，你要是喜歡人家，就潑開麵子趕緊追。我瞧著落編骨子裡其實軸得很，再不努努力，人家把你忘了，你就沒機會了。”
副導晃晃自己手中劇本：“你是不是忘了，你最初版帶著批注的劇本中，是誰親自批了一句：‘當斷則斷，結尾必分，漂亮’？”
他搖頭晃腦地收回自己劇本，說出來的話意有所指：“再過兩天，你也可以‘很漂亮’。”
費煜不吭聲了。
他甚至不知道說什麼。
嘴巴微張，本來是想要說點什麼，可猶豫半天都沒發出聲音。
費煜抬起右手捋了一把額前的頭發，手掌捋到腦後時，忽然想起那天他送洛尨回家時，用自己的發繩，給對方頭頂上綁起來的小發揪。
那時候落萌又害怕又激動，泛著紅暈的臉微微揚起，正對著他，那雙桃花眼緊閉，可睜開眼的瞬間，總能極快地對上自己的視線。
和最近那次他與落萌說話時，對方清清冷冷的模樣完全不同。
費煜忽然感覺。
他好像錯失了什麼東西。
他忽然就坐不住了。
費煜幾乎是立刻起身，放下了手中劇本。
沒等他開口，副導立刻擺手道：“去吧去吧。”
費煜深深看了他一眼，略一點頭轉身離開。
費煜回到自己車上，就開始跟落萌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