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舍寒沒能找到機會跟施索聊, 房子就這點大, 施索走哪, 他發現他侄子的眼睛就黏哪。
早餐吃完, 妻子洗碗,他跟進廚房說:“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是幾點跑回自己房間的。”
早晨舍嚴是從自己房裡出來的,王薈瞪了眼丈夫:“你還想嚴嚴在開開房裡過夜啊?”
舍寒沒應,他給妻子打著下手:“開開說今晚住酒店了。”
“我知道, 她剛才跟我說了。估計她覺得不方便,畢竟是女孩子,次臥要是也有衛生間就好了。”
“你說嚴嚴會不會跟去住酒店?”
王薈看向丈夫, 也不是沒可能。
舍寒又擦乾淨一隻碗, 轉移話題:“你說你為什麼不用洗碗機?”
“你看看這花邊,怎麼放進洗碗機?”
夫妻倆轉而聊起了洗碗的事。
廚房是玻璃門,施索下巴擱在沙發靠背, 單手摟著囡囡說:“你爸媽洗個碗都要粘一塊兒,我都不好意思進去幫忙了。”
囡囡咯咯笑, 小手好奇地去扒施索額頭上的紗布。
舍嚴輕輕地把囡囡的小手抓下來,將孩子抱起, 問施索:“要不要去逛逛?”
施索回頭看向舍嚴:“去哪逛?”
“就在小區裡, ”他瞄了眼她的肚子,“消食。”
施索把肚子一癟。她早飯吃得有些多,走走也好,起身張開手臂哄小女孩:“那我們遛遛囡囡去。”
舍嚴把孩子給她:“彆讓她碰你傷口。”
“知道知道。”
兩大一小下樓, 逛了半圈,放孩子去玩滑梯了。施索找了張椅子坐,嗅著鼻子四處張望,舍嚴坐她邊上看著她,想了想,他起身離開。
施索問了聲:“你去哪?”
“很快。”
施索沒跟上去,她得看著囡囡。
沒一會舍嚴回來,原位沒見到人,他找了找,走到滑梯底下,咯咯咯的笑聲從上麵傳來,施索腿上坐著囡囡,兩人嘻嘻哈哈地滑下滑梯,囡囡興奮地叫人:“哥哥!”
舍嚴蹲下,伸出手臂擋了擋,減緩施索的衝勢,免得她晃到腦袋。
“你要不也上去玩玩?”施索坐在滑梯上,笑著問舍嚴。
舍嚴把囡囡抱起來,另一隻手遞向她:“給。”
施索這才注意到舍嚴手上多出的東西,是一支桂花。她接了過來,舍嚴攙住她手臂,將她從滑梯上扶起。
施索低頭,鼻尖碰了碰花朵,輕聲感歎:“真香。”
中午的時候,施索和舍嚴被帶去了酒店,幾人在酒店簡單吃了點,然後跟著佳寶去宴會廳看場地。
佳寶和施索手拉手,邊走邊說:“本來想在花園辦的,但就怕到時候天氣不好,所以想了想還是定在室內保險。”
施索問:“這麼大的廳,你們請多少桌啊?”
“六十八桌。”
“有點多啊。”
“也還好吧,主要是朋友多,尤其是林道行那邊的。”
施索搖頭:“我看你到時候怎麼敬酒。”
佳寶也苦惱:“要是能穿平底鞋就好了。”
明天婚禮,今天還有一堆瑣事,佳寶是來檢查場地還有提前彩排的,施索做伴娘經驗豐富,對這些流程的熟悉程度遠勝過佳寶,她擼起袖子幫佳寶一樣樣對照過去,佳寶樂得輕鬆,過了會兒到了跟司儀的約定時間,她笑眯眯地跟施索說:“你一定猜不到司儀我請了誰。”
施索抱著手臂睨她:“大學同學吧?”
佳寶稀奇:“你怎麼知道?”
“我們學的什麼專業?找主持人隨便在同學錄裡瞎點一個不就好了。”
“行行行,誰都沒你聰明。”佳寶說,“那你猜是誰。”
“我不猜。”施索才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反正待會兒就看到了。”
這話說完不久,司儀就趕到了,施索放下宴客名單,叫著“哎哎哎”上前,司儀佯裝大驚小怪:“唉呀媽呀,這是哪兒來的失蹤人口?”
“我太失望了,怎麼是你做司儀啊,是不是該提前準備個配音,免得你明天嘴皮子哆嗦?”施索跟他貧。
王翔張開雙臂,大笑著說:“我那功力肯定趕不上你這大記者啊!”
施索笑著跟他抱了抱。
舍嚴原本在看預備在婚禮上播放的短片,朝施索那頭望了眼,他朝他們走了過去。
“這都多久沒見了,兄弟!”王翔拍著施索的背。
“四年多了。”施索回。
“你也不知道回來。”
“你怎麼就不去黎州玩呢?”
王翔鬆開施索,看向她身後,笑著說:“你的小尾巴也在呢?”
施索回頭,是舍嚴。
讀書的時候他們一起玩,經常能見到施索身邊跟著人,具體的場景一時想不起來,但他記得那種如影隨形的感覺,他們那時就打趣舍嚴是條小尾巴。
王翔的記憶一下被拉回多姿多彩的大學時光,他使勁拍了拍舍嚴的肩膀,用一副長輩的腔調說:“小夥子長這麼大了!”
舍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朝他一點頭。
寒暄不急在一時,晚上有的是時間,先辦正事要緊。王翔又跟施索聊了兩句,問了問她是怎麼帶傷的,就跟工作人員去一邊了。
施索找了張椅子坐,舍嚴坐她邊上問:“累不累?”
“這有什麼累的。”施索摸了摸額頭的紗布。
音樂響起,兩人開始看“戲”。新娘子有些害羞,新郎倒很穩重,司儀不停調侃,舍寒在一旁瞎指揮。
施索趴在桌上顛顛地笑,舍嚴捉著她一縷長發,在桌底下繞著手指頭。
“我渴了。”施索過了會兒說。
“水還是飲料?”舍嚴問。
“想喝果汁……芝芝桃桃?沒的話彆的也行,要冰的果汁。”來的時候她看見酒店附近有家飲品店。
“要不要吃的?”
“不要。”施索說,“待會兒就吃晚飯了。”
“嗯。”舍嚴離開宴會廳。
施索繼續趴著,等了等,終於等到了舍寒,她眼往上一瞟,也不坐起來,輕聲哼著歌,隻是背景音樂蓋過了她,邊上的人沒聽到。
舍寒拉開椅子坐下,問:“嚴嚴呢?”
“去買喝的了。”
“
哦。”舍寒看向她,“早知道我要找你?”
“我人不就在這兒嗎,你找我什麼?”
“嗬。”
“那你說吧,找我乾嘛?”
突然一串車鑰匙飛了過來,施索猛起身躲開,佯怒:“王翔,你謀殺啊!”
王翔敬著禮跑過來:“抱歉抱歉,好久沒打籃球了!”
施索拿起掉桌上的車鑰匙,舉著看了看:“這卡片……”
“還記得吧,”王翔指著,“我們大二的時候,社團訂做的。”
施索當然記得。
大二開學,話劇社招新,想了個餿主意,把幾個長相出眾的老社員Q版造型印成兩寸照大小的小卡片分發,打上洞眼,正好還能做鑰匙扣,她和佳寶都是話劇社的,形象也被征用了。
施索撥了撥卡片:“想不到你這麼長情,居然還留著這卡片?”
“你才知道我的優點?”王翔問,“你的呢,扔了?”
“沒扔,不過早不見了。”卡片到手沒多久,她就找不到了,也不知道被她落在了什麼地方,她當時還特意找過一陣。
“馬大哈。”王翔拿回車鑰匙,扔給工作人員,讓對方去他車裡拿東西。
打岔的人走了,施索也像模像樣地靠著椅背坐了,她側頭看著舍寒。
舍寒垂眸看了眼桌子下麵,又撩了下桌布,也不知道舍嚴剛才坐這裡的時候在看什麼,他在台上和施索眼神對上的時候,施索應該就等著他過來了。
到底長大了,也不是沒心沒肺,什麼都看不懂的小丫頭了。
舍寒也不拐彎抹角:“你跟嚴嚴在一起了?”
“……”施索憋著嘴,沒想到舍寒問的這麼直接。
舍寒觀察她神情,靜了一瞬,才再次開口:“其實我並不希望你們在一起。”
施索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你知道不知道他為什麼大學一畢業就去旅行?”舍寒問。
“……為什麼?”
舍寒沒答,他又問:“他之前去過幾次黎州呢?”
不是就一次麼?
“他大學為什麼讀廣播電視學,還是電視攝影方向?”
不是侄承叔業?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
施索:“……”
舍寒說:“以前談戀愛的時候,有一回看新聞,我老婆問我,如果她需要腎臟移植,我又恰好配型成功,我願不願意把自己的一個腎臟給她,我願意。後來她還問我,如果我們都有生命危險,兩個隻能活一個,我怎麼選?我會選讓她活著。我願意為她付出生命,除了因為我愛她,還因為道義和責任,理智的說,僅憑愛情,我不會做這種犧牲自我的偉大舉動。”
“可能我們這個年紀理性遠遠勝過感性,結婚前我們也都做過溝通,假如哪天我們誰先不愛了,誰就要誠實地坦白,即使給不了對方祝福,也不會耽誤對方餘生的幸福。”舍寒問,“你讚同這種愛情觀,婚姻觀嗎?”
施索想了想:“嗯,讚同。”
“可嚴嚴不是這樣的人。”舍寒說,“我記得你們還在讀書的時候,有一次你回來跟我說,你排隊買什麼東西,和人起了爭執,嚴嚴幫你出氣,故意絆了那個人一腳?”
施索當然也記得這事,她那時心裡痛快,但仍口是心非地教育舍嚴不能這樣做。
“我那時就覺得有點不對,”舍寒解釋,“他其實對大多數人和事都漠不關心,對什麼都很淡漠,在這樣一件小事上,他竟然會做這種小動作,我覺得這不像他。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的極端,隻是對你。其實還有一點你沒意識到,他究竟為什麼會在對待你這件事上處處走極端。你沒發現他是一點一點變成這樣的?”
“……什麼意思?”
“我也不清楚,小時候他不說話,但靦腆,雖然拒人千裡,但也會對人笑,後來他就不這樣了,我還想問,你是不是曾經對他做過什麼。心理醫生說他的極端行為背後,也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體現。但缺乏什麼安全感?沒人知道。”舍寒歎了口氣,“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