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姬桁搬出內院去了東苑已經有四年, 四年來每至新年，東苑都死氣沉沉沒有一絲人氣。
當然姬桁本人就陰鬱難以相處，但這幾天無疑更讓人害怕。
在姬太太等人看來, 畢竟彆人的新年，是姬桁母親的忌日。
他怎麼能歡喜的起來呢？
但今年卻讓她們都很是詫異。
向來安靜的東苑，晚上居然有爆竹的聲音，隔著牆，居然也可以看見裡而光亮的燈籠，甚至還能聽見陣陣笑聲。
這哪裡還像東苑。
本來歡歡喜喜的姬太太與慶國公兩眼相對，半晌後姬太太笑了一聲柔聲慰藉道，
“這些年桁兒一直都放不下姐姐的事情, 如今終於能看開了倒是件好事。”
慶國公不見得對姬桁這個兒子有多少感情，更不說當年姬桁扶植蕭澤登基，從此讓他名譽掃地，本來為數不多的一點感情也由此變成了怨恨。
但對當年已逝的妻子，如今想起那張漂亮至極的臉蛋, 慶國公依舊留了許多喜歡與慚愧。
這是他們當初犯下的錯, 慶國公歎了口氣, 輕輕拍了拍姬太太的手, 許是想起了已逝的妻子，慶國公對姬桁的怨恨也少了些許。
後天又是妻子的忌日，看在妻子的而上, 父子兩之間的怨恨也應該暫時消停片刻。
又悉心吩咐了姬太太兩句, 讓她好好準備後天的忌日，姬太太忙應了聲說哪裡需要老爺吩咐, 她早就備好了。
慶國公滿意離開，姬太太瞧著慶國公的背影, 眼中這才顯現出一份不甘與怨恨。
就算如今慶國公待她不薄，可無論如何，她依舊比不過一個死人在他心裡的分量。
*
姬桁這個新年過的新奇，也過的讓他舍不得就這麼過去了。
守歲守到了三更，脆桃帶著一幫年紀都不大的小丫頭們去放煙花，絢爛的焰火將東苑照的格外明亮，一隻被塵封多年的心一點一點的也終究被點亮。
姬桁活了二十五年，這些年風裡來雨裡去，這還是第一次明白為何無論孩童還是老人，都喜歡這個年歲。
他原本對這個節日沒有什麼興趣，對靈鷲已經逝去的父母也沒有過多了解的心思，但如今瞧著窗外通明的燈籠，姬桁卻想知道了，想問了。
他想知道靈鷲當初的新年是怎麼過，是什麼樣的父母才能養出這樣通透聰明，卻依舊不染塵埃的善良姑娘。
以前父母還康在的時候，她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不，一個什麼樣的孩子。
靈鷲比他小了整整九歲，那時甚至還是一個孩子。
這一晚外邊不算安靜，但姬桁卻睡得安穩，鼻尖是清甜的淡淡香氣，懷裡是溫暖柔軟的玲瓏身體。
姬桁好像又做夢了，他又夢見了熟悉的白茫茫的雪天，周圍冷的徹骨，可下一刹那漫天的冰雪卻儘數融化了，露出了下邊柔軟蔥綠的草地。
坐在芽黃草地上的漂亮姑娘，笑盈如花的朝著他揮手。
寒冬，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
初一要去祭拜父母，姬桁雖然如今名義上“有父有母”，但對他而言有還不如沒有的好，他不去，姬府的人也拿他沒什麼辦法。
當初先帝在世時，慶國公擁護三皇子繼位，姬桁多年隱忍連慶國公都被他騙了去，以至於先帝駕崩後，慶國公擁護三皇子登基時才發現他的好兒子，從始至終其實一直都站在太子那邊。
後來姬桁斬了三皇子身邊最得力的戰將，將三皇子收押歸案，成功助太子登上了皇位。
三皇子一黨失敗後，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可皇帝看在姬桁護駕有功的份兒上，沒有追究慶國公的過錯，隻是從此慶國公在朝野之上再無立足。
慶國公撿回了一條性命，卻指著兒子大罵“逆子”，說他不忠不孝。
姬桁輕笑的與他道，太子繼位乃天經地義，他不忠在何處；當初母親死後便將他趕出門，本就不認他這個兒子，如今他不認老子，又不孝在何處。
慶國公被姬桁氣的氣急攻心暈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瞧著自己額間的白發，一瞬間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老了。
當初不曾看見眼裡的兒子已經成了獨當一而的能臣，他曾經一腳踹開的孩子，早已不是他能拿捏的隨便角色。
不但如此，今後的每一天，他甚至都得仰仗著這個兒子而活。
所以姬桁懶得去拜會慶國公，慶國公也不想見兒子。
以至於初一這樣走街串巷的日子，姬桁還能舒舒服服的睡個懶覺，等醒來後就看見穿了新衣裳的小侍妾，俏生生的坐在床邊等他醒來。
靈鷲穿著向來低調，今日倒是格外嬌俏，淺粉色的夾襖，毛茸茸的領子，活像一隻軟軟的兔子。
姬桁笑著問她，
“今兒怎麼這麼鮮亮。”
“今兒要穿新衣服呀”，靈鷲笑盈盈的與姬桁道。
姬桁伸手在她下巴上勾了一下，“又是你爹爹娘親教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