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燭光搖曳。此時的南歆殿裡, 獨孤寒坐在皎月房間裡正看著奏章, 皎月隨手拿起他批閱過的奏章,獨孤寒見怪不怪。
這些日子,除去上朝之外, 他幾乎時時刻刻賴在她這裡。獨孤寒批閱奏折, 皎月便坐在一邊看些雜書, 偶爾看累了, 也會拿起他批閱過的奏折看一眼。
一開始,獨孤寒臉上還有些驚訝, 但是看著她一臉看閒書的閒適模樣, 他也就沒有開口阻止。她陪著自己乾坐著也無聊,既然她想看,便讓她看去。
獨孤寒已經領略過皎月的聰慧, 可是有的時候, 男人總是自信的, 總覺得女人再聰明,也不過是將這些聰明用在男人身上。她們的眼界,似乎隻局限於後宅後宮。
而皎月也從未在他麵前展露自己的野心。從一開始默默地看, 到慢慢替獨孤寒整理奏章。皎月的侵入, 是悄無聲息的。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對北秦的局勢,有了初步的掌握。
“時間不早了,歇息了吧。”獨孤寒放下筆, 疲倦地捏了捏額頭。他的身體,是真的大不如前。獨孤尚是鐵了心要他的命,這人不除,終究是大患。然而要除去這人,卻又少不了拓拔修。
畢竟,當年是拓拔修一手鉗製住最有希望的三皇子獨孤尚,他才得以最終順利登上帝位。
想到這裡,獨孤寒心中閃過一絲複雜,昔日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如今也因為一個女人,被他猜疑起來。難道孤家寡人,才是他最終的結局嗎?
皎月感覺到獨孤寒幽深的視線,回頭一看,便對上他空洞而深邃的雙眸。唷喲,這人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了,總之**不離十,鐵定是和她有關,否則他不會露出這樣無所適從的表情。
皎月猜測得沒錯,獨孤寒此時腦海中正想著與她有關的事。
如今,她好端端地待在他的身邊,可是獨孤寒卻總是有一種她會隨時離去的錯覺。也許是因為他已經體會過一次失去她的痛苦,所以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幸好,他們之間,還有個孩子。
“陛下?”皎月出聲,獨孤寒冷不丁地回神,掩飾地扯了扯嘴角:“方才在想朝堂上的事,一時走了神。”
皎月便也不多問。二人洗漱畢,自行躺下休息。寬敞的帷帳內,獨孤寒習慣性地擁著皎月,一
雙大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的腹部,這才感覺到一絲真實感。
“月兒……你說,咱們第一個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獨孤寒有些怔怔地問。
皎月對著他粲然一笑,反問道:“您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被這笑顏如花的一幕所驚到,獨孤寒有些失神,脫口而道:“最好是個女兒。”
皎月微微挑眉,獨孤寒這才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找補道:“若是生個女孩,長得像你,我定然會疼她入骨。”
皎月依偎在他懷中,好似沒發現他漏跳了一拍的心跳,柔順地應和著:“有了女兒,難道您就不疼我了嗎?”
獨孤寒見她沒有生氣,暗暗鬆了口氣,將她摟緊了些,柔聲道:“自然是最疼你。我疼她,也是因為她是你我的孩子。”
有些困頓的女子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打了個哈欠後,便躺在他懷中合上了眼睛。可是獨孤寒卻在看到懷中的女子熟睡後,臉上露出幾分凝重。
這個孩子……最好是個女孩吧。
否則,朝堂上怕是少不了爭執。
***
獨孤寒所料不差,皎月肚子裡的孩子還未出生,朝堂上關於這個孩子的爭論已經甚囂塵上。
保守頑固的老牌北秦貴族們,自然是極其抗拒一個流著大興皇族血脈的皇子,若是個不得寵的庶子也就罷了,日後給一塊封地,隨他自生自滅,可是偏偏陛下又如此寵愛這位大興來的皇後,照這趨勢,隻要皇後順利誕下嫡長子,陛下冊封其為太子的概率,極高。
若是這樣一位太子繼了位,難保他會偏向大興。這對於北秦貴族來說,是最不想看到的。他們答應和親的目的,可不是真的想要和談,而是打算借著和親的名義暫時穩住大興,北秦則可趁此空檔休養生息,屆時再一鼓作氣,吞並大興如此廣袤肥沃的疆土。
懷著這樣的憂慮,早朝之上,以司徒氏為首的北秦官員們提出了質疑:“陛下,若是皇後生下皇長子,您當如何?”
北秦官員們會想到的問題,獨孤寒會想不到嗎?他不想做未知的假設,更不可能去傷害皎月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可是,北秦的這些官員們卻空前地團結起來,一心想要跟獨孤寒要一個說法。
感情的事,一旦牽扯到了政治,就變得無比複雜。
“老臣與大興打了一輩子的仗,最大的心願就是帶領我北秦的鐵蹄征服那片土地。如今……”
“陛下,老臣哪怕今日不要這條命,也要問個明白!”白發蒼蒼的老將軍橫著脖子,鐵血錚錚,“陛下您至今尚無其他子嗣,傳聞您又獨寵皇後一人,這豈不是擺明了我北秦的江山,日後要落入大興人之手?!”
“放肆!”獨孤寒怒目而斥,“皇後所懷的,是我的子嗣,自然是北秦人!”
那老將軍卻並不畏懼,脫口道:“流著一半北秦的血,也算得上北秦人嗎?”
“就是啊!這算不上吧!”一群人應和著。
“怎麼……諸位是覺得本官不該站在這裡是嗎?”喧鬨之中,忽然冒出一聲低沉的聲音,一直安靜地做著隱形人的拓拔修忽然開口,讓那方才還喋喋不休的一群人一下啞了聲。
怎麼就忘了,這拓拔修的母親,也是大興人!
翩然出列的拓拔修掃了一眼那些方才叫喚得最厲害的官員,那些人一對上他的目光,紛紛躲閃。
“陛下與皇後恩愛,乃北秦幸事,你們為一己之私,咄咄逼人,難不成陛下後宮之事,也要你們置喙嗎?”
拓拔修冷著臉,原本清秀的麵容因為額頭上那道疤痕,多了一些粗礦和男人味。在場的人都知道拓拔修當年因為身世,不受拓拔家待見,此事乃他心中一根刺,絕大多數人都不願在這件事上得罪他,反正皇後還未生產,是兒是女也未可知,索性還是先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