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五章(1 / 2)

在你眉梢點花燈 沉筱之 10118 字 4個月前

程昶不是憑空有此一問。

羅府一家子趨炎附勢, 自忠勇侯府敗落, 兩府一直不怎麼來往。今年年初,忠勇侯的案子、雲洛的案子懸而未決, 時人唯恐觸了今上逆鱗, 對雲氏一門避之不及,羅複尤這樣慣愛攀高結貴的, 如何和準允羅姝與雲洛的遺孀相交?

羅姝聽程昶這麼問,一時間有些恍惚。

半晌, 她低聲道:“倒也不全是。”

“今年開春, 我聽阿爹提起,說當年塞北一役, 老忠勇侯其實是冤枉的,等裴二哥哥回京, 今上重審招遠的案子, 不會苛待雲氏一門。否則……我也不敢和芙蘭姐姐走這麼近。”

程昶不由怔住。

他穿來這大半年, 對京師的大小事不是沒有耳聞。

忠勇侯府之所以敗落,乃是因為當年蠻敵入侵塔格草原, 已故的太子殿下保舉老忠勇侯出征,此一仗雖勝了, 卻是慘勝, 老忠勇侯也禦敵而死。

爾後朝廷裡就有了異聲, 有人參雲舒廣貪功冒進, 非但未能徹底退敵, 還累及數萬將士犧牲。

而招遠出征則是在這之後——可以說, 今上之所以委任招遠為將,出征塔格草原,其實是為了收拾雲舒廣遺下的爛攤子。

無奈招遠叛變,雲洛隨之犧牲,塔格草原一役大敗。

可是,忠勇侯的案子與招遠的案子雖然一脈相承,卻該分而論之,忠勇侯隻是在前一役貪功冒進,對大綏還是忠誠的,招遠卻是實實在在的叛變。

裴闌回京以後,今上確實重審了招遠的案子,也為此案當中犧牲的雲洛平反昭。

平反的信物,還是程昶代雲浠遞上朝廷的,可是,當時昭元帝並未提及老忠勇侯半個字。

老忠勇侯的案子,至今還懸著呢。

“你確定你當時聽你父親說的是,當年塞北一役,老忠勇侯是冤枉的,不是雲洛雲將軍是冤枉的?”

羅姝點點頭:“確定。”像是不明白程昶為何有此一問,又添了句,“我父親當時說的是忠勇侯,雲洛哥哥並未襲爵,忠勇侯不是他。”

程昶沉默下來。

照羅姝這麼說,雲浠一家子,非但雲洛冤枉,連雲舒廣也是冤枉的?

也就是說,當年雲舒廣受太子殿下保舉出征後,並沒有貪功冒進,他與數萬將士戰死犧牲,實則彆有原因?

可是,這些事雲浠不知,朝廷不知,甚至連今上都不知道,為何羅複尤區區一個樞密院直學士會知道?

程昶一念及此,腦中靈光一現。

是了,樞密院。

樞密院掌天下兵馬大權,而羅複尤的職位,掌的是樞密軍政文書,今年年初,他剛升任此職位不久,難不成是從文書中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當年若不是老忠勇侯貪功冒進,慘勝戰死,太子殿下也不會一病不起,今上就更不會遷怒雲洛,讓他作為招遠的副將出征。

換言之,如果能證明老忠勇侯是冤枉的,那麼,雲氏一門就可以徹底平反了。

程昶的思緒到了這裡,一時竟忘了要為自己謀劃,忘了自己此來囚牢,其實是想從羅姝口中套出那位“貴人”的身份。

他追問:“你父親怎麼會知道老忠勇侯是冤枉的?他可是有什麼證據?”

羅姝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想了想道,“我隻是年初在白雲寺,無意間聽父親提及的。”

“白雲寺?”

羅姝點點頭:“父親初升任樞密院直學士時,為了整理軍政文書,查漏補缺,曾去白雲寺問過幾個罪人的話,在那裡住了一陣,今年的年關節,我們一家子就是在那裡過的。”

罪人……

是了,古來有些難以定罪的囚犯、罪臣的家眷、乃至於先帝的後妃,因為不方便被關押進刑牢,通常會被安排去皇陵亦或皇家寺院軟禁。

大綏的皇家寺院原本是明隱寺,可十餘年前一樁血案,明隱寺漸漸荒棄不用,眼下白雲寺充作皇家寺院,那裡關押著罪人無怪。

程昶還待再問,忽聽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回身一看,來人是一名侍禦史。

他大約也是來問案的,見程昶在,恭敬地候在囚室外。

程昶此行目的本就不純,見來了旁人,不好再逼問羅姝。

何況,他想,關於老忠勇侯的冤情,羅姝大約已招認得差不多了。回頭讓人仔細查查白雲寺那裡關押著什麼人,等過幾天上白雲寺求平安符了,提來問一問就是。

至於要謀害自己的那位“貴人”,等從白雲寺回來,再來問羅姝吧。

程昶這麼想著,沒再說什麼,徑自離開了。

刑部的囚牢安靜下來。

程昶走後不久,候在囚室外的侍禦史衝著錄事打了個手勢,錄事點點頭,把記著程昶問話的內容的文書遞給他,收拾好紙筆,也撤去外間守著了。

侍禦史看了一遍手裡的文書,並不露聲色,而是問羅姝:“方才三公子過來,都問了些你什麼?”

羅姝一見這侍禦史,臉色煞白,半晌才磕巴著道:“他、他就是問,我為何與芙蘭姐姐相交,為何陪她去藥鋪,陪她去藥鋪後,我去做什麼了。”

“你怎麼答的?”

“我都是照實答的。”

她是當真聞不慣那藥鋪的藥味,與方芙蘭相交,也的的確確為了裴闌。

侍禦史點點頭,就著手中文書再次比對一番,爾後又問:“羅複尤讓你說的呢?”

“父親讓我說的,我也找機會告訴三公子了。”

“怎麼說的?”

“就說……老忠勇侯當年出征塞北,並沒有貪功冒進,他其實、其實是冤枉的。”

侍禦史“嗯”了一聲,將手裡的文書往腋下一夾,徑自就要離開。

“大人。”這時,羅姝喚道,她問,“阿汀,不,雲浠他們一家子,當真是冤枉的?”

侍禦史麵容冷峻,語氣十分淡然,“這個不是你該知道的。”

“可是、可是阿爹前陣子被請來問話的時候不是說,隻要我把老忠勇侯的冤情告訴三公子,我就可以昭雪,可以平安離開這裡了嗎?”

侍禦史看著羅姝,半晌一笑道:“是,今天你做得很好,耐心等上數日,你就可以平安離開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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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綏宮,沿著朱雀南街一路直行,見到第二間茶鋪子左拐,有一條頗幽靜的巷弄。

此時正午已過,天際濃雲蔽日,明明是暑意未儘的七月末,閭閻街巷間已有蕭條之意。

侍禦史離開刑部囚牢,一路來到巷弄裡停駐的一輛馬車前,恭敬地一拜,輕聲喚了句:“殿下。”

馬車車身不顯,也未掛提了字的燈籠,若非這一聲“殿下”,常人根本看不出裡頭坐著的竟是這等身份尊貴之人。

半晌,馬車裡的人應了一聲,問:“都告訴他了?”

“是。借羅四小姐之口,屬下已將雲舒廣的冤情告訴了三公子。”

“他不是要查本王麼?”馬車裡的人嗤笑一聲,“自不量力。”

又問,“他乍聞此事,心中可有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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