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1 / 2)

在你眉梢點花燈 沉筱之 10084 字 6個月前

第62章

夜更濃了些,雲浠想起一事,問田泗:“對了,你上回說,不願在京兆府呆了,仍想來我的手下當差?”

田泗點頭道:“對,我、我想,跟著您。”

雲浠有些猶豫:“可我眼下做了校尉,日後少不了會離京辦差。”

她倒沒有不願讓田泗跟在身邊的意思,但田泗已近而立之年了。他這半輩子一門心思都撲在了他弟弟田澤身上,衣食住行照顧得十分妥帖,而今田澤中了舉人,有了出息,田泗也該為自己打算,早日成個家。若跟了她,隨了軍,一年到頭大半日子不在京中,還有哪家姑娘願跟他?

田泗解釋道:“忠勇侯府,對我,對我有恩,所以我,想跟著您。”

他瞧出雲浠的顧慮,又道,“我最大、最大的心願,就是望安過得好,有出息,成家的事,我沒,沒想過,隨緣吧。”

雲浠聽他語氣篤定,便點頭:“好,那回頭我去和張大人說一聲,隻要京兆府肯放你,你就仍過來跟著我。”

張懷魯是個三不開,等閒不肯得罪人,而今雲浠做了校尉,又得今上青睞,不過討要個衙差罷了,張懷魯豈有強留不放的道理?

雲浠這麼說,這事兒就是成了。

田泗正高興,忽聽外頭傳來吵鬨之聲。眼下已是戌正了,按理官兵們也該陸續歇下了,何以鬨出這麼大動靜?

田泗與雲浠朝窗外看去,似乎是劉府尹帶著幾人想往驛站這裡來,卻受了禁軍攔阻,兩邊正吵得厲害。

“看看去。”雲浠見此情形,拾起擱在桌上的劍,隨即便往紮營的地方去。

營地外,劉府尹一邊喊冤,一邊嚷著要見三公子。

雲浠在一旁聽了一陣,沒怎麼聽明白,所幸柯勇是一早就在的,見雲浠和田泗過來,就跟他們解釋:“似乎是剛入夜那會兒,劉大人不知為著什麼事將三公子得罪了,三公子動了怒,要把劉府尹和他手下的官差通通攆走。”

田泗愣道:“三、三公子,要攆人?”

雖然說傳聞中的小王爺不好伺候,可這大半年接觸下來,田泗隻覺得程昶隨和有禮,幾曾見過他動怒?

柯勇說:“我也正納悶呢。不過攆人這話,好像不是三公子親口說的,是餘大夫還是誰帶給劉大人的。劉大人是以不信,想要求見三公子。適才禁軍裡的幾個兵爺拿不準,已去請示過三公子了,但三公子並不在房裡。”

雲浠愣了一下,問:“三公子不在房裡?”又問,“那他上哪兒去了?”

“不知道,聽說是遛彎兒去了。”柯勇道,“但孫海平說,三公子確實是下了令,要趕在天亮前把劉大人攆走,劉大人稱冤枉,還說沒見著三公子,他就不走。眼下張統領一麵命人攔著劉大人,一麵又去請三公子了。”

雲浠原還在好奇劉府尹是怎麼得罪程昶的,聽柯勇說他“遛彎兒”去了,四下一望,這荒郊野嶺的,他要上哪兒遛彎去?

雲浠擔心程昶的安危,握緊手裡的劍,正想去找找他,柯勇打眼往她身後一瞧,訝然道:“三公子。”

回身一看,正是程昶帶著張大虎與孫海平往營地這裡來。

營地裡候著的禁軍連忙迎上前稟道:“三公子,劉大人執意要求見您,卑職們攔不住,適才已去通稟過您一回,但您身旁的廝役稱您是……遛彎去了,並不在房中。”

程昶一聽“遛彎兒”這個詞,便知是孫海平編出來搪塞這些禁軍的。

他剛才確實不在房裡,他找雲浠去了,見雲浠的房門虛掩著,田泗正在裡頭和她說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好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後來營地這裡喧嘩,他心中納悶,走到長廊拐角的地方推窗看了看,也就是這麼半刻功夫,雲

浠就拿著劍,帶著田泗,匆忙忙地下樓出驛站去了,絲毫沒瞧見就立在她屋後拐角處的他。

禁軍又道:“方才餘大夫稱他夜裡曾被三公子您傳去問話,又稱您要請離劉大人及大人手下的官差,不知餘大夫所言,是否真是三公子您的意思?”

程昶點頭:“是我的意思。”

此言出,四下俱是愕然。

田泗柯勇幾人是好奇三公子竟會因何事動怒;一應官兵是納悶怎麼劉府尹是怎麼悶不吭聲地惹出這麼大一個響動來的?分明白日裡還好端端的。

“三公子——”劉府尹一聽這話,心知不好,頓時雙膝落地,“下官知錯了,下官確實打了歪主意,慫恿瑜姐兒稱病誆騙您,誆騙雲校尉,一切都是下官的不是,下官罪大惡極,求三公子恕罪,三公子恕罪。”

程昶悠悠站著,沒吭聲。

劉府尹見他竟是心意已決的樣子,一咬牙,膝行至雲浠跟前,說:“雲校尉,小官今日行徑雖有些卑劣,卻也不是要故意跟您搶功勞,而是因為……因為小官乃金陵人士,曾在金陵府當差,是後來才被遷去東陽的。而今家中老母年事已高,思念故鄉至極,小官想帶她回到金陵,不得不出此下策,想著若能憑此立下一功,得以升遷,或許就能舉家重返故土。”

“雲校尉,您能不能念在小官一片孝心的份上,跟三公子求個情,懇請他寬宥小官則個?”

雲浠聽劉府尹這麼說,有些沒反應過來。

聽這言外之意,三公子竟是因為發現劉府尹設計要搶她的功勞,才動怒將他攆走的?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看劉府尹一把年紀卻跟自己跪著,不由道:“劉大人,您先起身。”

他官品比她大,年紀也足以做她爹了,跪跪程昶倒罷了,怎麼能跪她?

劉府尹哪裡肯起,自顧自道:“雲校尉,其實小官早就打聽清楚了,您這一路尋三公子,從白雲寺一路尋到東海漁村,千百裡路走過來,幾乎是日夜不寐。隨行的禁軍、官差,大都放棄了,連琮親王府都預備著要辦白事了,隻有您,還在馬不停蹄地找,是以也隻有您能找到三公子,這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呐。您對三公子的這份恩,這份情,蒼天可鑒。小官哪怕是想跟您搶功,也搶不著去啊。”

雲浠:“……”

她知道劉府尹話裡的“情”乃“情義”的情,可她畢竟做賊心虛,一時竟被他說得沒了言語。

劉府尹見她似無動於衷,又麵向程昶:“三公子,縱然下官念頭可恥了些,手腕卑劣了些,可下官這一路護送您回京,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縱然是有十萬分看重雲校尉,卻也不能就這麼著把下官攆走啊。”

程昶:“……”

你說清楚,“十萬分看重”是什麼意思?我都不知道你怎麼就知道了呢?

劉府尹再接再厲:“雲校尉,求您幫著勸三公子一句吧。隻有您的話在三公子跟前才是最有分量的,單說今日下午,三公子一聽張統領說您病了,也不趕路了,立刻下令車馬掉頭回驛站來找您,可見三公子對您的這份恩情是極上心的。要不……您就行行好,原諒小官,小官當真是一時昏了頭,才慫恿瑜姐兒假稱病誆騙您,您原諒小官吧,隻要您原

諒小官,三公子就能原諒小官了。”

雲浠:“……”

程昶:“……”

劉府尹言罷,當即就要跟雲浠和程昶磕頭。

他倒不是真覺得撈不著功勞有什麼要緊,隻是帶著這麼多官差被三公子半途趕回去,動靜實在太大,等回京後琮親王必定要過問。琮親王知道,那麼今上必然也會知道。他劉府尹一應將天底下最尊貴的人都得罪了,日後升遷無望不提,能不能保住烏紗帽都難說。

因此他拚著顏麵不要,都要讓這事有個善果。

孫海平覷了眼程昶一臉不知該說什麼好的神色,當即斥道:“大膽,你當咱們小王爺是什麼人了?說話豈會出爾反爾?讓你滾你就該立刻滾!”

“就是。”張大虎立刻附和,“也就是雲校尉這樣實心眼的人才會被你騙了也不計較,咱們小王爺定然是要和你計較到底的!”

孫海平十分無言地看了張大虎一眼,轉而將滿臉厲色收了,十分恭敬地向程昶獻計道:“不過小王爺,這芝麻官縱使可惡,但這大半夜的要將這麼多人攆走,憑的折騰,照小的說,不如您就罰他們跪一個晚上,或者一人賞十個板子,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程昶聽出孫海平的意思,他是在提醒他,這麼興師動眾的將人攆走,回京後,琮親王一定會過問。到時該怎麼交代?

可他是二十一世紀的人,二十一世紀的人們對看不慣的事物一向是冷處理,他尊重個體,跪一夜、打板子這樣有損身心的事他做不出來,秉承眼不見為淨的原則,讓他們走才是他規則範圍內最妥善的解決辦法。

程昶正思量,就聽雲浠道:“三公子,不然您便隻罰劉府尹一人好了,隨行這些官差其實並沒有錯處,這一路護您回京,他們也算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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