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章(1 / 2)

第74章

雲浠肩上的傷不重,被人扶去歇下不久,便醒了過來。

方芙蘭在一旁憂心地問:“阿汀,你怎麼樣?”

雲浠吃力地坐起身,微一搖頭:“阿嫂,我沒事。”

她的傷剛被包紮好,榻邊的小幾上還擱著一晚熱氣騰騰的藥。

方芙蘭蹙眉道:“不過是出去走了走,怎麼就傷成這樣了?”

端起藥湯,舀了一勺吹了吹熱氣,“先把這藥吃了。”

雲浠依言將藥服下,環目一看,這裡應當是昆玉苑附近的一間靜室,眼下正是戌正,宴席未散,不遠處還有依稀的笙瑟聲。

雲浠想起先前在樟樹林湖水邊發生的事,問:“阿嫂,三公子怎麼樣了?”

方芙蘭尚未答,屋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來人是太皇太後身邊的秦嬤嬤。

見了雲浠,她訝然道:“姑娘竟這麼快醒了?”欠身行了個禮,“太皇太後得知雲大小姐因護三公子而受傷,特地讓老身過來仔細照看著。”

秦嬤嬤是太皇太後尚值妙齡時就跟在身邊的,當年皇太後去得早,是她幫襯著太皇太後一塊兒把昭元帝拉扯大,是以秦嬤嬤雖是奴婢,在綏宮裡的地位卻十分尊貴。

雲浠哪敢領受這份殊榮,當即掀了被衾要下榻回禮:“我的傷不重,眼下服過藥已好多了,有勞嬤嬤費心。”

“快彆多禮,”秦嬤嬤趕緊上前將她一攙,笑著道:“姑娘的傷勢如何,老身方才詢過太醫了,雖說沒傷著根本,但姑娘到底是為了護三公子才傷著的,算上您上次尋回三公子,往大了說,您已救了三公子兩回性命了。”

她扶著雲浠,讓她在塌邊坐了,“這宮裡任誰不知道,琮親王府的三公子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的眼珠子,太皇太後眼下一提起你,就感激得緊,適才在宴上,她老人家還說呢,等來年三公子大婚,要專為你設一個上座,叫三公子好生答謝你。”

雲浠聽了這話,一愣:“三公子大婚?”

“可不是。”秦嬤嬤道。

她四下一看,屋中隻焚著一個炭盆,今日雖晴好,到底入了夜,冷風灌進來,寒嗖嗖的。

她步去屋外囑宮人多添了兩個紅羅炭盆,又取了手爐、毛氈,讓人送了熱水與小點,打點好一切,才續著方才的話道,“說起來也好笑,適才在宴上,今上想趁著太皇太後的壽宴,喜上添喜,要給三公子與餘家那個二姑娘賜婚,誰知三公子竟給辭了。”

“當時一座人都嚇了一跳,三公子這麼辭,不是當著人叫今上抹不開麵兒麼?且往大了說,這就是違抗聖意不是?後來鄆王殿下就問三公子,是不是心裡已有人了才要辭這親事,你猜三公子怎麼答的?”

雲浠斂眸聽著,沒吭聲。

“三公子說沒有,隻是連番遇害,暫且無心這些俗事。”秦嬤嬤笑道,“就是說呢,這餘家的淩姐兒與三公子是青梅竹馬的情誼,還有個周洪光家的五哥兒,三個人小時候很能玩在一塊兒。老身還記得那些年太皇太後身子骨尚硬朗,年年領著他們上明隱寺哩。”

“太皇太後說,三公子這一年來時遇著不少事,人的性子也沉下來不少,他想緩緩,緩緩也是應該。但話又說回來,今上金口玉言,這事兒眼下已起了一個好頭,後麵納吉,問名,議親,等開春就該陸續操辦了。太皇太後心疼三公子,留了淩姐兒在宮中長住,三公子眼下雖未見得有多喜歡她,常來慈恩宮裡走動,兒時的情誼能拾揀起來不說,時時這麼處著,兩個人也就情深義厚了。老身來前,太皇太後還提呢,說待來年,今上正式賜了婚,賓客的名錄由咱們慈恩宮親擬,頭一號要請的就是姑娘你呢。”

秦嬤嬤一邊說著話,一

邊仔細往新送來的手爐裡添熱碳,等碳添完,話也說完了。

她把手爐遞給雲浠,和善地問:“姑娘有什麼想用的吃食沒有?”

雲浠道:“嬤嬤費心了,我尚不餓。”

“行,那姑娘若餓了,便跟門前知會一聲,壽膳堂的廚子今兒都來了延福宮,老身叫他們變著法兒地給你做好吃的。”她說著,眼神不經意往窗外一瞥,似才想起時辰,自責著道,“哎,瞧我這嘴,一說起話來就沒個把門,竟在姑娘這逗留久了,所幸太皇太後大壽,她老人家想必不怪,就怕叨擾了姑娘歇息。那姑娘歇著,老身不打擾了。明兒一早,今上還特地囑咐了在京房的小郡王送你回府呢。”

秦嬤嬤說罷這話,擺擺手意示雲浠不必相送,掩門走遠了。

秦嬤嬤一走,雲浠臉上的笑意就漸漸沒了。

她將手爐擱在一旁,垂下眸,看著窗幾在手背上映下縱深交錯的影,過了會兒,從邊上的小幾上拿過一隻匕首。

方芙蘭見過這匕首,這是雲洛最後一次出征前,送給雲浠的。

或許是因為滑手,匕柄上纏著一圈圈繃帶,繃帶很舊了,但很乾淨,想必雲浠常洗。

“阿汀。”方芙蘭輕喚一聲。

她心中不忍,勸慰道,“那個餘家的餘淩,是近日才遷回金陵的,她與三公子經年未見,正如秦嬤嬤所說,三公子未見得有多喜歡她。可三公子即便不想受這親事,即便眼下辭了,也不能硬著去頂撞聖上,頂撞太皇太後。”

“他是天家人,他的親事,從來都不是由他自己做主,你可明白?”

雲浠垂著眸,沉默地點點頭。

她怎麼會不明白呢?

她甚至知道秦嬤嬤今日之所以要來與她說這番話,大約是受太皇太後,亦或昭元帝的指使。

天家人做事,總想要滴水不漏。

他們大約是看她近日與三公子走得近,怕她幾回救他,兩人生了情愫,這才決定要兩頭掐斷的。

她知道,他是親王子,最不該娶將門之女。

雲浠悶悶地道:“阿嫂,等三公子的親事定下來,我和他,是不是就遠了?”

不等方芙蘭答,她又道:“其實那日在皇城司,他來給我送過一回手爐,我還以為,我在他心裡,有那麼些許不一般了呢。後來才知道,他來找我,其實是受琮親王的吩咐。”

她的乍喜乍悲,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其實我早就想到了。”她道,“三公子已及冠了,總不能一直這麼不納妃,今上想為他賜婚,為他封王世子,這是好事。”

至於她?

她原本想著要幫他找到謀害他的“貴人”的。

可今日看來,他先她一步算到毛九藏在延福宮,先她一步暗布了武衛,論智謀,她不如他,論功夫,他貴為小王爺,身旁多的是保護他的人,也不少她一個。

他或許原本就不需要她。

算了,就這樣吧。

反正以前她的生活裡沒有程昶這個人,不也一樣過嗎?

雲浠淡淡地笑了一下:“其實今日看到那個餘淩,我就隱約猜到太皇太後大約要為她和

三公子的親事做主了。”

“其實我早就想好了,三公子將來要長住金陵,而我遲早要像父親與哥哥一樣去塞北戍邊的,我與他終歸要天各一方,他的親事既定下了,我就不去打擾他了。”

她一直說著“其實”,仿佛一切早就在她預料之中了一般。

可是其實,隻因心裡存了不該有的奢望,才會一直安慰自己說“其實”。

“阿汀。”方芙蘭伸手去撫雲浠的手,“你彆難過。”

雲浠微一搖頭:“阿嫂,我不難過。”

她沉了一口氣,仰身躺倒在榻上,拉過被衾:“天晚了,阿嫂,你快去睡吧,省得沒歇好傷了身子。”

方芙蘭再看雲浠一眼,知道眼下無論說什麼都於事無補,無言歎了一聲,吹熄了案頭的燈。

“阿嫂。”

方芙蘭剛走到門口,忽聽雲浠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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