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章(1 / 2)

第77章

田泗道:“我、我還沒、想過這個。”他問,“阿汀,你——問這個,做什麼?”

雲浠道:“望安今年及冠了,照理該成家,阿苓剛好也過了及笄之年,我看他二人年紀合適,彼此也知根底,想問問你的意思?”

田泗愣了一下:“這、這樣啊。”

他沒應好,也沒應不好,垂下眼,坐著不說話了。

田泗在雲浠跟前,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很少這麼欲言又止。

雲浠見他猶豫,倒不是不能理解。

田泗這一輩子滿門心思都撲在田澤身上,當年初來金陵,無所立足,為了讓田澤安心在家溫書考科舉,僅憑一身三腳貓的功夫就來京兆府找差事。他略識得幾個字,在府衙裡當個抄書先生也能糊口,就因為衙差的工錢高一些,他想剩下銅板為田澤買筆墨,被京兆府裡的幾個捕快欺負得鼻青臉腫,還認死命要做衙差。

而今田澤眼看著有出息了,他該為他的前途考慮。

雲浠道:“望安的學問好,眼下已經是舉人,等春闈一過,一旦金榜題名,日後必定能飛黃騰達,我知道你盼著望安好,忠勇侯府敗落了,阿苓出生苦,娶了她,對望安的官途沒有助力,你如果覺得他們不合適,不相配,可以直說,我不介意的。”

“阿汀你你你、你誤會了,我不,不是,這個意思。”田泗忙道,“這是,兩回事。就算——就算望安他,以後再出息,也該記得侯府,對咱們的恩情。”

“就是,就是——”田泗猶豫著道,“這是,望安自己的事。我得讓他,自己拿主意。我想、想等科考結束了,再問,他的意思。就不知道,阿苓姑娘,等不等得起。”

“等得起。”雲浠道,“終歸我這裡先把阿苓的嫁妝備起來,她日後就算不與望安成親,也是要嫁人的。春闈也就這一兩月了,你讓望安安心溫書。”

她說著,喚了臟臟過來,從它嘴裡奪過木球,舉高來讓它跳起來搶。

田泗看著雲浠手裡鏤空的木球,說:“這個木球,是、是之前,三公子,給的吧?”

他又說:“有些日子,沒見著,三公子了。”

雲浠聽了這話,動作微微一頓。

過了會兒,她把木球重新扔出去,若無其事道:“他開年後被提了侍禦史,聽說就快要封王世子了,大概忙吧。”

田泗點頭,這是開年後,綏宮中幾樁大事之一,他知道。

此前,昭元帝對儲位的人選一直屬意不定,太皇太後的壽宴過後,鄆王妃有孕的消息如落石入水,一時激起千層浪,幾位肱骨大臣連夜草擬奏疏,由吏部尚書、樞密使姚杭山聯名呈上,請立鄆王殿下為東宮太子。昭元帝原本不置可否,無奈奏疏一封接著一封,他隻好於年關當夜鬆了口,對前來覲見的大臣說:“立儲是大事,留待三月陽春再說。吩咐下去,讓禮部、鴻臚寺、宗人府先緊著籌備籌備,把昶兒的王世子位定了。”

說著,順手下了一道旨,把程昶由巡城禦史一職擢升為侍禦史。

雲浠站起身,拿過臟臟叼回來的木球,放在高處,說:“我出去一趟。”

田泗想去今天是上元節,跟上去問:“阿汀,你、你要出去看燈?”他看了看天色,才剛申時,“時候還有些,有些早呢。”

他覺得大好佳節,雲浠一個人去街上看燈有點伶仃可憐,又說:“我、我陪你,去吧。”

雲浠笑著道:“我不看燈,就去買兩盞回來給阿嫂和阿苓。”

阿嫂病了,白苓要在府中照顧白叔,多好的節日,到處張燈結彩,她們卻不能出門看看,乾脆買兩盞回來,等過幾天晚上,阿嫂病好了,阿苓得

閒,帶她們放燈去。

雲浠又說:“這時候出門去正好,否則天晚了,街上人擠人,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回家呢。你也彆陪我,望安要溫書,你回去陪他。”

言罷,步履輕快地出了府門。

整個金陵城,燈最好的地方不在朱雀街,而在城西的桐子巷。桐子巷坐落在秦淮河畔,說是“巷”,實則是個四通八達的地帶,沿街有各式樣的小商販,水邊泊著畫舫,往巷子深處走,有賣書畫的,有製玉器的,也有做皮|肉生意的。這些商鋪小攤,平日裡各管各,互不叨擾。到了正月十五這天,通通徹夜點花燈。燈色從最高的瓊樓起,一路往下延展,漫過深弄長街,漫過茶肆酒館,一直鋪到秦淮水裡,站遠站高了看,像滿天星火密匝匝地墜落人間,美得驚心動魄。

雲浠雖然出門早,可今日上街看燈的人格外多,緊趕慢趕到了桐子巷,已是薄暮時分了。

秦淮河邊多的是賣燈的小販,她在一個小攤前站定,先為阿嫂挑了一盞芙蓉燈,又為白苓挑了一盞兔子燈,想了想,覺得也該為自己買一盞。

她心中存了點很美好的願景,有的近在咫尺,有的遙不可及,左右快入夜了,索性在河畔放了燈再回去吧。

雲浠這麼想著,正埋下頭選燈,餘光不經意間,掃到一個人影。

她轉頭看去,隻見一襲褐衣在往來人群裡轉瞬即逝。

褐衣?

雲浠驀地想起趙五白日裡的話——

“府外總有一個穿著褐衣,遮著臉的人在附近的巷口轉悠,看身形,很像過世的少爺。”

雲浠的手不由顫了一下。

她穩了穩心神,將手裡的燈放下,沿著秦淮河岸,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借著水影與附近的琉璃燈,留意後方的動向。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一個身著褐衣,遮著臉的人又跟了上來。

雲浠的心不可抑製地狂跳起來。

她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卻不敢立時去認人。趙五說了,這個褐衣人警覺得很,且有功夫在身,人一旦走近,他就會跑。

雲浠正打算將這褐衣人引去一條巷弄再作截堵,誰知就是她這一猶豫的功夫,褐衣人竟似有所察覺,轉身就朝來路走。

雲浠心中大急,立刻跟了上去。

趙五說的是真的。

饒是這個人一襲褐袍遮住了麵貌與身形,可單就這身形來看,當真有些像哥哥。

天已黯了,桐子巷萬燈齊燃,賞燈的人熙熙攘攘,幢幢燈影映在水裡,映在夜空,繽紛斑斕得不似在人間。

可雲浠卻無心觀賞這上元夜地花燈,那個褐衣人已經發現她了,他在原地微一頓,腳步越來越快,狂奔起來。

雲浠不及反應,高呼一聲:“站住!”不管不顧就去追。

褐衣人的功夫底子果真好,饒是大街上擠擠挨挨的都是人,他仍然跑得極快。

但他似乎並不熟悉桐子巷的路,穿過幾條小弄,眼見著一條長街跑到了頭,情急之下,竟掀翻了一旁一個花燈攤子,縱身躍進攤子後的短巷中。

各式各樣的花燈落了一地,雲浠本想幫忙撿,奈何眼前的短巷雖是絕境,憑褐衣人的功夫,翻牆跑綽綽有餘,她生怕跟丟那個褐衣人,急著去追,不期

然竟還踩碎了幾盞燈。

小販傻了眼,在身後大罵:“你你你你,你們做什麼!你們賠我的燈!”

雲浠根本來不及應答,短巷是背巷,裡頭黑漆漆的,她沒聽到翻牆的聲音,於是放緩步子,慢慢往裡摸索。

褐衣人大概是藏起來了,雲浠悄無聲息地往裡走,一邊探手取火折子,正在這時,耳畔忽然有勁風刮過。雲浠偏頭一躲,下一刻,又有一掌自正麵襲來。

雲浠的雙眼已適應黑暗了,

她認出此刻與她交手的人正是褐衣人,暗自一咬牙,當即卸了防備,不管不顧地要去揭他的兜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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