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章(1 / 2)

在你眉梢點花燈 沉筱之 10979 字 4個月前

第97章

中夜時分,皇城司的火終於撲滅,露出燒得焦黑的屋梁架。

聽說是黃昏時著的火,起火點在柴房,後來火勢變大,順著柴房往值房蔓延,將皇城司通道左側的一排值房燒了個精光。

眼下火滅了,候在通道外的禁衛魚貫而入,抬出一具具焦黑的屍首。

這些屍首裡,有在皇城司當差的小吏,有跟著禦史台柴大人一起過來的官吏,還有皇城司的禁衛,其中一人,是常跟在衛玠身邊,最得衛玠信任的武衛。

他的屍身已焦黑,仵作驗過後,說他並非死於大火,而是死於一計貫穿入腹的刀傷。

每出來一具屍首,等在外頭的衛玠就焦急地上前辨認,直到最後一具近乎成碳的屍身被抬出,一名禁衛搖頭道:“沒有了,大人。屬下等已裡裡外外找過三遍,這是最後一具屍身。”

衛玠愣怔地抬起頭:“那他人呢?”

琮親王府的三公子在這場大火裡消失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聽衙司內所有見過三公子的人說,三公子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內外衙的通道,就是在黃昏火起時。

武衛猶豫著道:“也許……三公子看到火起,先一步離開了也說不定。”

可皇城司就這麼大,每一個出口都有人把守,程昶如果離開,怎麼會一點蹤跡也尋不著?

衛玠怒道:“再找!”

他早前被昭元帝傳到文德殿問話,昭元帝雖知道他追查到了宛嬪的事,震詫之餘,並沒有真的動怒,末了,反是道:“你既查得當年線索,那麼便順著這些線索,好生找一找朕的旭兒吧。”

大約這個曾叱吒風雲的帝王真的老了,過往恩怨已在歲月的更迭裡麵目全非,隻想要在有生之年,與自己的親骨肉團聚。

衛玠一從文德殿出來,便接到皇城司起火的消息,等他火急火燎地趕回衙司,值房裡火勢已滔天了。

眼下皇城司衙署外,除了一列列禁衛,還有從各部衙司趕來幫忙的官吏。

其中一名頗擅審案查案的大理寺推官采集完證詞,上來與衛玠拜道:“衛大人,經下官初步推斷,今夜皇城司之所以起火,乃是因為這名西側門侍衛,”他並手一指最後一具從柴房抬出的屍首,“想要刺殺三公子殿下。您的武衛、外衙的小吏,為了保護三公子殿下,與這侍衛拚殺起來,卻不幸被他所殺。”

“爾後,據柴大人證詞,這名侍衛為了追殺三公子殿下,把他逼入內外衙通道左側儘頭的柴房,柴大人帶人去救,但這侍衛非但閂了門,還點了火,大有與三公子殿下同歸於儘之意。後來火勢太大,柴大人不得不帶著人退出通道外,與趕來的禁衛一同救火。而在此期間,皇城司各出口把守森嚴,並不見三公子出入。”

“柴大人,不知下官所言可有疏漏?”這推官說完,朝正在一旁由太醫看傷的柴屏一拱手。

柴屏搖了搖頭:“李大人所言甚是,並無任何疏漏。”

他左臂一大片肌膚被大火燎得血肉模糊,倉惶奔逃時,右腳也崴了,眼下正坐在皇城司外,由太醫挽著袖口上傷藥。

“至於三公子被追殺一事,”李推官說著,看向蹲在衙外的周才英,“周五公子確定三公子一離開內衙,就覺察出事情有異?”

周才英抱著膝頭,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

“可是,據本官所知,周公子當時正與三公子殿下一處,為何獨獨周公子您逃回了內衙,三公子殿下卻被堵在了通道內呢?”

“我、我也不知道。當時,明嬰本來也想回內衙的,但他似乎身子不適,我、我想去扶他來著,可我……不敢。”

“為什麼不敢?”衛玠道,他一把扯過周才英的衣襟,就地把他拎起,“你不是和他一起長大嗎?遇到這種事你一個人跑了?你還是個人?”

“我……我也沒法子,他當時要和我算他哥哥的賬,我也很害怕,而且他不知道怎麼回事,連走路都走不穩,我如果管了他,說不定兩個都跑不了。”周才英惶恐地看著衛玠,連語氣都帶了哭腔,“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昨晚柴屏找到他,隻讓他把當年明隱寺的實情告訴衛玠,彆的什麼都沒交代。

後來在通道裡,他見程昶的反應有異,本能地覺察到有危險,於是先一步逃了。

眼下他雖明白事出有因,但他總不能當著柴屏的麵,供出柴屏吧。

何況衛玠本來就在找失蹤的五殿下,柴屏勸他來皇城司交代實情,有錯嗎?

周才英知道這裡頭的水渾得很,渾得連堂堂一名王世子都能被吞並其中,因此哪怕他能猜到片許真相,也是什麼都不敢說的。

柴屏見衛玠不肯放過周才英,溫言勸道:“衛大人有所不知,三公子殿下近日身體一直不大好,自忠勇侯一案結案前後起,已告假數日,聽說此前還昏暈過去一回,睡了近三日起不來身。因此周公子稱三公子殿下因病痛走不穩路,是可信的。”

衛玠聽了這話,一把搡開周才英。

他其實並不多懷疑這位周家的五哥兒,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兒,即便做了什麼,想來都是被人利用。

衛玠轉頭看向柴屏:“對了,柴大人今天怎麼忽然來皇城司了?”

柴屏道:“在下整理忠勇侯一案的結案卷宗,發現有一份證詞遺失了,原想問問是否是三公子殿下帶回了王府,奈何殿下因病告假數日,在下也不好登門打擾,今日聽聞殿下來了皇城司,是以趕來。”

衛玠“嗯”了一聲。

柴屏看他眉間憂慮深重,勸慰道:“衛大人不必自責,想來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已過而立之年,生得慈眉善目,說起話來更是溫言細語,單是聽著,就能讓人心神和緩。

但衛玠並沒有打消對柴屏的懷疑,禦史台的人,向來不怎麼跟皇城司打交道,好端端的,怎麼偏偏今日找來了?

他還待再問,一名禁衛忽然來稟道:“衛大人,陛下得知三公子在皇城司的大火裡失蹤,下令全城戒嚴,琮親王殿下正在進宮的路上,太皇太後也在往金鑾殿裡趕,眼下前宮各處都亂了套,陛下傳您去金鑾殿見駕呢。”

衛玠聽了這話,暗握了握拳頭,一拂袖:“走。”

傷藥已上好了,柴屏看著衛玠的背影,慢慢挽下傷臂的袖口,站起身,對太醫溫聲道:“多謝醫官。”

太醫拱手作揖:“柴大人多禮。柴大人回府後,切忌傷臂七日內不可碰水,每日一早需來太醫院換藥。”

“知道了。”柴屏點頭。

他又道了聲謝,由早已趕來的家將摻扶著,往近處巷口停駐的馬車走去了。

初春的夜是寒涼的,柴屏走到馬車前,一副慈眉善眼像覆上冰霜,忽然涼了下來。

他登上馬車,朝趕車的車夫不鹹不淡地吩咐了句:“去城南朱雀街。”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朱雀街一間民戶前停下,柴屏叩門三聲,不一會兒,一名老嫗過來應了門。如果仔細辨認,這名老嫗正是常在和春堂為方芙蘭看病的薛大夫。

她見了柴屏,把他引往後院,道:“殿下入夜時分就等著大人了。”

柴屏“嗯”了聲,整了整衣衫,步上前去,對獨坐在小池邊的人拱手一拜:“殿下。”

陵王頷首:“怎麼樣?找到了嗎?”

柴屏一聽這話,明白陵王已然得知了三公子失蹤的消息,說道:“回殿下,沒有找到。”

陵王眉心一蹙:“怎麼回事?”

“殿下有所不知,屬下是親眼見著童七把三公子逼入柴房之中,親眼盯著童七放的火。當時三公子似乎犯病了,不斷地咳血,雖然尚沒被火燎著,已然奄奄一息,且那個柴房四麵絕壁,唯有一個窄小的高窗可以逃生。屬下在高窗外安排了我們的人,火起後,並不見任何人逃出,按說三公子是絕無可能生還的,不知為什麼,人居然憑空不見了。”

“上回是這樣,這回又是這樣,本王這個堂弟,是有天佑嗎?”陵王伸手揉了揉額角,想起之前程昶落崖的事,一時間不知該怒該疑,竟氣笑了。

“罷了。”他沉了口氣,“立刻派人去找,倘找到,就地殺了。”

“是。”柴屏領命。

“善後了嗎?”

“回殿下,已善後了。殺武衛、殺皇城司小吏,以及追殺三公子的罪名,全都推到了童七身上。該處理的人,包括給皇城司傳信的小太監,全都處理乾淨了。另外,屬下當時為了不讓三公子逃出柴房,將他與童七一並鎖在了柴房內,事後擔心人看到銅鎖生疑,火起後,在外頭等了片刻,命人把鎖取了下來,隻是……”

“隻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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