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2 / 2)

眼下三司之權被程昶握在手中,他們攝於三公子之威,麵上聽他之命,奈何程昶並非正統,偶爾公事公辦地給中書陵王那邊露個風,透個底,也是有的。

正譬如布防圖失竊的案子,田澤行事再隱秘,奈何隻是一介小小推官,他查到哪一步,找到什麼線索,案宗上雖可以用春秋筆法含糊過去,但刑部尚書這樣的老明精一看,胸中自然有數。

劉常萬萬沒想到他日前與陵王透露的一句“已有證據,大概快要找到賊人了”會惹禍上身,竟然令三公子半夜拍門把他叫醒,提到這荒郊野嶺中來。

程昶淡淡道:“劉尚書,你且與陵王仔細說說,刑部究竟是找到了什麼證據,能證明宣威將軍就是日前盜取塞北布防圖的賊人?”

劉常眼下看程昶就跟看煞星似的,一聽這話,連聲道:“回世子殿下的話,回陵王殿下的話,因這案子是下官隸下推官田望安查的,具體找到什麼線索證據,下官、下官也不知道。”

“那田望安可曾說過,竊取布防圖的,是忠勇侯府的人?”

“這個……倒是不曾。”劉常瑟縮地看了陵王一眼。

陵王悠悠道:“明嬰執意要帶人走,本王也不是不能放行。但兵部布防圖失竊乃大案,眼下又與忠勇侯府扯上乾聯,明威將軍帶著數百廣西房人馬趕來,誰知是要大義滅親還是包庇護短?古來布防圖失竊,大都與謀逆案有關,眼下牽扯進這麼多人,隻怕是去哪裡都不大合適了吧?”

“不如就由本王做個主,”陵王略一頓,也笑著道,“立刻命人進宮去請禦史大夫,大理寺卿,中書省,殿前司,翊衛司,皇城司,甚至請來父皇,就在這審,不審出個結果,誰也不能走,如何?哦,對了,還要搜身,看看日前遺失的布防圖,李主事留下的血書,是否正是在宣威將軍與寧侍衛身上。”

程昶知道,陵王之所以會這樣提議,是因為他料定昭元帝聖躬違和,不能出城,他隻要拖著,隻要把闔宮大臣請到這裡,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證明雲洛與寧桓是竊賊,就能滅這二人的口。

即便寧桓當著眾人的麵說出實情他也不怕,沒有昭元帝在,誰敢反他這個唯一的皇嗣子?

何況眾臣還未必肯信寧桓呢。

陵王很清楚,寧桓與雲洛偷取布防圖以後遲遲不肯現身,一定是因為他們還沒拿到足夠的證據揭發他的罪行。

而最重要的是,陵王算準無論是程昶還是雲浠都不願動兵,因為隻要他們動了兵,事情便會鬨大,不好收場不說,陵王畢竟是皇嗣,再沒有足夠證據指證他前,對他動兵有謀逆之嫌,更會將忠勇侯府、琮親王府置於險境。

這時,太醫為阿久看完診,上前與程昶稟道:“殿下,下官已為秦護衛稍微止血,但秦護衛傷勢頗重,此處荒郊野外,下官不好施救,隻怕要趕緊帶她回城才行。”

不能再耽擱了。

“堂兄既然這麼閒,想要以中書之名乾涉三司的案子,那本王便與你另說一樁案子。”

“昭元八年,也就是兩年前。京郊鬨匪寇,陛下著令樞密使姚杭山遣人平亂,姚杭山覺得不是大事,遂把這案子交給樞密直學士羅複尤。”

“無奈這個羅複尤一心謀高就,早已投靠了某位皇子。他聽這位皇子之令,暗中遣人混入匪寇之中,將事情鬨大,還在秋節當日,為匪寇暗中放行,令他們在秋節當夜鬨事,以至陛下降罪問責於姚杭山。”

“也正是秋節夜晚,羅複尤之女與姚杭山之女因大將軍裴闌之故發生爭執,中途姚素素的愛貓雪團兒受驚走失,姚素素尋貓之時,不慎撞見兩人,發現了一個秘密,這兩人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將她縊死投於秦淮水中。”

“試問堂兄,姚素素撞見的這兩人,究竟是誰呢?”

其實哪有什麼靈貓識美人。

人畜的天性,都會在受驚受傷之時尋找熟悉親近的人。

雪團兒是一歲時由皇貴妃贈給姚素素的,而此前一年,這隻貓被養在皇貴妃宮中,多與陵王親近。

當夜雪團兒在和春堂附近受驚後,一路溜進挨著和春堂的民戶,姚素素追著雪團兒尋到此,撞見正與陵王私會的方芙蘭,因此才被殺害滅口。

他二人殺了姚素素以後,方芙蘭取走羅姝遺在藥鋪的耳珠,放入姚素素的牙關裡,以此為證據,設計讓羅姝下獄,然後利用羅姝,把程昶騙去白雲寺,將他逼至落崖,這才是事情的全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案子看起來□□無縫,仔細一推敲,全是漏洞。當夜羅姝的耳珠究竟遺失在何處?姚素素死前落下的繡花鞋在哪裡?還有那個聽羅複尤之命,混入京郊山匪當中的流寇頭子錐子眼,本王近來無事,已命人把他找到了,堂兄既這麼愛管三司的案子,要不要先看一下他的供詞?”程昶道,“本王不怕辛苦,憑著這張供詞,先對羅府,以及忠勇侯府方氏立個案還是做得到的。”

“哦對了,本王還聽聞,堂兄近日從嶺南接回了幾個早年被流放的人,似乎是當年方府的人。當年方府被抄家,本王近日翻了翻卷宗,這幾人應當是被終生流放的,眼下是怎麼著?被免罪了嗎?”程昶道,“其實冤有頭債有主,這幾個人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我這個人,就會一招,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堂兄既這麼急著乾涉三司布防圖失竊案,那我也勉為其難,將這些方府的人,包括忠勇侯府方氏,傳到三司來一一審過吧。”

程昶說完,冷聲又道:“讓開!”

曹源被他震住,看向陵王。

隻見陵王麵色陰沉,半晌不發一言。

曹源於是一抬手,巡查司的禁衛隻好往兩旁退開,讓出一條闊道來。

宿台將早已備好的馬車牽過來,對雲洛與寧桓道:“宣威將軍、寧侍衛,你們可暫將秦護衛帶去殿下城西的望山居,那裡離此處近,殿下夜裡過來前,早已命人在望山居召集大夫,備齊藥材等著了。”

雲洛與寧桓遂點了點頭,護著阿久上了馬車。

雲浠見雲洛平安離開,也命崔裕收了廣西房的人馬,跟著程昶往望山居走。

可她剛走了幾步,不防身後有人喚她。

“阿汀……”

雲浠步子頓住,緩緩沉了一口氣,回過身來,看向方芙蘭。

卯時已至,晨光熹微,方芙蘭一身黑袍,立在這獵獵的晨風之中,眉目美得猶如九天仙娥。

雲浠看著她熟悉的阿嫂,半晌,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阿汀,我……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傷害侯府,我隻是……”

“那其他的人呢?姚素素呢?三公子呢?羅姝當年也是被你利用的吧?你知道她喜歡裴闌,借此接近她,利用她做你的障眼法,讓我疑上她?你不傷害侯府的人,傷害其他無辜的人,就對了嗎?”

“且你口口聲聲不傷害我,不傷害侯府,今夜難道不是你給阿久下毒,利用她牽製哥哥!不是你解出忠勇侯府的暗語,引著人找到這來?如果我不來,三公子不來,阿久,哥哥,今日是不是就要死在這兒了!”

“為什麼啊?!”雲浠問,她的雙目通紅,雙手握緊成拳,指尖直要嵌入掌心,以至於渾身都顫抖起來,“我忠勇侯府,究竟哪裡對不起你?!”

“阿汀,”方芙蘭走近一步,又喚她一聲,“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於事無補,我……”

“所以你什麼都不用說。”雲浠道。

“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侯府的人。”

“你我今日,恩斷義絕!”

“我告訴你,但凡阿久有個三長兩短,我必會讓你,還有你們——”她說著,看向陵王,“付出十倍百倍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更得有點晚,讓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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