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事說來便算過去了。
在程旭平安長大的八年裡,除了在平南山間遇到過受傷的小程昶,以及小程昶的兩個玩伴,再沒見過彆的外人。程旭當時叮囑程昶:“不要曝露我的行蹤,不要將我在這裡的事告訴任何人。”
小程昶一心想要報程旭的救命之恩,事後數年,便真的沒有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親。
可惜程旭八歲那年,生了重病。
“當時五殿下在臥榻上昏迷了三日,水食不進,宛嬪求生無門,隻好去了明隱寺一趟,求那時候駐守明隱寺的太常寺奉禮郎方大人。”
“就是方芙蘭的父親,方遠山?”程昶問。
“是。”寧桓道,“這個方遠山是個有大才的人,隻因性格上有些鋒芒,剛中進士時得罪了不少人,他的同年都高升了,他還在太常寺任一介奉禮郎。他不甘心,一心謀高就,且他很聰明,在得知宛嬪當年是因一把火才隱居去山腰的,很快便猜到這把火一定是皇後授意。”
“他假意答應宛嬪,承諾要為她請太醫、請陛下,回頭就去找了皇後,把宛嬪還活著的消息告訴給了她。”
“方遠山說,他可以不告訴陛下皇後當年害宛嬪的事,可以守口如瓶,但是他想借著皇後之力,離開明隱寺。”
“時隔經年,皇後處理起這樣的事來,已不似當年那麼生嫩,她在得知了宛嬪與程旭還好好活著時,並沒有慌張,而是遣去了方遠山,讓他等消息,然後,把這事透露給了當時昭元帝很寵的盧美人,就是陵王的生母。”
雲浠問:“陵王不是皇貴妃所出?”
“不是。”寧桓道,“陵王的生母其實是盧美人,是後來陛下下令,將盧美人從彤冊上除名,才把他過到皇貴妃膝下的。”
皇後告訴盧美人,太子身子自小不好,恐不是長壽之相,二皇子早已夭亡,四皇子又蠢笨,隻有三皇子聰穎靈慧,日後前程不可限量。
這就是在暗示儲君之位了。
皇後又說,暄兒雖有出息,奈何明隱寺裡住著一個宛嬪與一個程旭。這個宛嬪和程旭,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肉。
盧美人問,陛下這麼喜歡宛嬪,為何不將她接回宮來,左右陛下大權已穩,讓她隨意頂個身份進宮就是。
皇後便告訴盧美人,這是因為陛下不知他母子二人竟活著,且他母子二人活著這樁事,誰也不知道。
“盧美人本就被皇後誘得肖想起了儲君之位,得知這個消息,一不做二不休,便下殺手,派人去明隱寺暗殺宛嬪與程旭,這就是當年的明隱寺血案。”
後來的事,程昶聽周才英提過。
昭元帝趕到時,宛嬪已經死了,程旭與他身邊的小太監也失蹤了。昭元帝痛心疾首,去宛嬪生前的隱居之所看過,發現牆上,書案上,都是她的畫,一張一張畫的全是他。有的筆觸凝練,是她親自畫的,有的手法生嫩,是她手把手教旭兒畫的,臥榻頭還有她抄的詩,一首一朝春儘,花落人亡兩不知。
昭元帝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了,宛嬪都在等他。
身在帝王家,夫妻之間,兄弟之間,甚至父子之間關係,被深宮的波雲詭譎風吹雨打多年,早已破敗得不成樣子,很難再有什麼純粹的感情。
所以對於昭元帝來說,宛嬪這份情,是獨一份的。
其實宛嬪若活著,若好好進了宮,久而久之,昭元帝未必會對她另眼相看。
但她這一死,就成了他心上朱砂。
“陛下查到是盧美人殺的宛嬪後,恨極了她,當即命人將她處死。他原本還想追查當年宛嬪住所走水真相,奈何方遠山實在聰明,早已將知情人全部滅了口,陛下對故皇後一直信賴,便沒查到皇後身上。”
“盧美人死了後,陛下恨屋及烏,便厭棄上了陵王,但陵王那時才十一歲,不能沒有母妃,陛下便把他扔給了皇貴妃。”
皇貴妃本沒有子嗣,眼下得了兒子,本該是大喜之事,無奈這個兒子竟是個惹昭元帝恨的災星。
皇貴妃覺得陵王是拖累,勉強照顧了他兩年,自他入翰林進學後,便任其自生自滅了。
“明隱寺血案過後,禮部郎中周洪光因施救不急,被昭元帝隨意按了個罪名,逐出了金陵,禮部郎中的缺便空了出來,皇後於是履行承諾,利用娘家關係,把方遠山調任至禮部,方遠山自此平步青雲。”
昭元帝自此以後,便開始派人尋找五皇子程旭的下落,奈何經年過去,竟沒有任何線索。
一直到故皇後薨逝的那一年。
“這朝廷的職銜,越往上走,越難升遷。故皇後病重那年,方遠山已經是禮部侍郎了。按說不惑之年做到侍郎之位,已算得上是人中龍鳳,但他不知足,他怕他此後數年再無晉升之機,便進宮找到皇後,希望她能幫忙,讓他再升一級。”
雲浠道:“他若想再升,便是尚書之位,或是兼任中書的平章事,這樣的品階,隻怕傾故皇後全力也難以辦到,故皇後怎麼會輕易答應他?”
“是,所以他早就留了把柄,逼得故皇後不得不答應他。”
程昶問:“你的意思是,當年明隱寺血案,五皇子程旭與那小太監之所以能活下來,是方遠山暗中保下的?”
“世子殿下所言正是。”寧桓道,“當年五殿下與小太監不過兩個孩童,之所以能在這樣大的血案中脫生,乃是因為方遠山暗中命人放走了他們。但是他保下他們並不是因為好心,而是想留兩個活口,證明故皇後曾命人害過宛嬪,這才令宛嬪和陛下分彆經年至死不能相見,他是為了拿住故皇後的命門,以便再次高升。”
“方遠山告訴故皇後,這些年,他一直派著人暗中跟著五殿下,隨時可以將五殿下與他身邊的小太監帶回來。”網,網,,...: